在广大农村各家各户还能自由养猪时，除了种猪，很少公猪能够自由自在地带着一套雄性生殖器官活到中老年。原因有两，一是公猪肉腥，无论红烧还是小炒都难掩其恶臭味；二是种猪荷尔蒙旺盛野性大，不是拱破了猪圈门板，就是踏翻了猪食槽子。穷苦人家经不起公猪的调皮和折腾，于是主人就请来了劁猪先生。

劁猪先生随身都带着一把利刀，还有一位小伙子当助手，劁猪时负责摁住小猪的腿。如今我只记得那把利刀闪着寒光，好像是弧形的，对着挣扎失败还在哼哼的猪，一刀剜下去，随着猪的一声尖叫，那套生殖器就此脱离肉身，血糊糊热腾腾地躺在泥地上，村里的光棍早就循着猪叫声赶来，两眼放光地盯着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征得主人的同意，欣欣然捡去，晚上喝酒又有了佳肴。

被剜去生殖器的公猪犹如失去了魂灵，整日哈欠连天，精神恹恹，再也不顶猪圈门，再也不踏猪食槽子，只一心一意地吃食晒太阳长肥肉，平时那些为它争风吃醋的小猪娘们也懒得向它靠近蹭痒痒献殷勤。除了强烈的食欲，生命中所有的欲望都随着生殖器的离去而变得淡泊，等长到一二百斤，在屠宰场再挨上一刀，一生就此了结。

猪毕竟是畜生，即使可怜，也得不到人类的同情，否则，你怎么吃锅包肉、东坡肉、红烧肉、咕噜肉、京酱肉丝、凉拌猪头肉、猪肉炖粉条等等一系列受欢迎的佳肴。

被劁的猪，肉质变好了，性格也柔和了。古代被劁的人与猪不大一样，一旦被劁，很容易成为人上人，成为高音歌唱家，甚至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那种人。于是就被千万预想进阶的人争相攀附，成为很多人的义父，尽管义父裆里空空如也，找不到一个小蝌蚪。这种被劁的人最令妓女恐惧，因为裆里空空，不免心理变态和扭曲，于是又抓又咬，整的妓女伤痕累累。妓女们吵架时相互诅咒：今夜让你陪老公。

如今进入了“文明”社会，除了变性的，很少有人再遭如此酷刑。男人们都能身体健全地活过这一生，可是虽然身体健全，很多人精神却被生活阉割了，都活得小心翼翼，活得提心吊胆，路见不平不敢吼，受了欺负默默忍受，与别人聊天，内容只限于风花雪月吃喝拉撒，除此之外任何话题都不敢涉及，生怕那双无所不在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把自己活成了冬天雪地里的兔子，时刻警觉着猎狗的追击；把自己活成了在洞口探头探脑的老鼠，时刻警惕着猫的突然袭击。

偏偏是这样一群被生活彻底阉割了的兔子老鼠一般的人，对那些精神健全者表现的忧心忡忡，总想告诉他们猎狗的危险，猫的残忍，让他们好自为之，别被狗拖走，别被猫玩死再吃掉。这类人虽然活得糊涂可怜愚蠢，但良心未泯，还有些许希望。

但更多的是一群被生活彻底阉割了的畜生不如的人，对那些精神健全者表现的无比仇恨，总想将他们推到猎狗的脚下，猫的嘴边，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甚至去猎狗和猫那里通风报信。这一类人，人数众多，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着，想到这里就让人有些灰心和绝望。

但我们决不能将这世界拱手让给欲想阉割我们的人和他们的通风报信者，因此在新的一年里，我绝不会沉默不语，噤若寒蝉；我仍将不合时宜，仍将喋喋不休，仍将尖锐的批评和无情的揭露送给他们。劝我闭嘴的人，省省吧。

劁猪先生应该式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