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和野驴共舞的日子里捡牛粪和捡野鸭蛋

无系之舟，2022。08。07

     如果说藏北的魅力是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的话，那么我们在那里生活的艰辛和快乐就更难以用语言来表达了！离开西藏这么多年，我当时也记日记，但就是到现在，我也感到没有语言能确切描述那时的感受！这次也就是试试。

     在工作的日子，清晨，大多数时间，总是被第一缕阳光唤醒，而如果当天的作业面比较远，我们就要黎明前即起，在上工的路上迎接那最光辉的日出时刻，黎明天空的色彩变换无穷，是大自然调色板上最杰出的作品之一，藏北天地间360度一览无余，黝黑的远山，蓝黑，蓝，紫，紫红，紫粉，粉红，橘红，桔黄，嫩黄中夹杂着青绿，当这些色调合盘端到天边时，橘黄色的火球瞬间在天边露出笑脸，耀眼的金光瞬间铺满了略有高低起伏的大地。。。我没有宗教信仰，但后来到太平洋彼岸，当我看到圣经中关于创始记的描述，总会想起藏北的清晨。。。

     我们的十几辆解放牌的大车队跟随一辆英吉普（装有整套检测仪器）就像一条长龙，弯弯曲曲在这广袤无垠并没有路的大地颠簸，摇摆，但没有任何犹豫地前进，那时没有GPS,只是凭指南针，按预先的地质队员的前期工作找到作业面，不会迷失方向。

     我们这个物理探测队，十几辆车，分别为几辆钻井车，两辆装炸药的负责爆破的车，我当时是在负责埋检波器的两个组（当时都叫班）内，我们也有两辆车。根据地层的状况，在一定的点上打十几到二，三十米的钻孔，在钻孔中装炸药，人为引爆而产生的地震波传导到各种不同地质层，用仪器接受这些从不同的地层对这些地震波的反馈信号。根据这些信号就可以绘出地下的地层状况图，据此来研究这个地区的石油和天然气的储存状况。在当时在国内这是是最先进的技术手段，不过，我们的设备和仪器全都是地质部从西方进口的。我的工作是负责将检波器（接受地震波）沿工作面埋在离地表一定的距离，大约5-6米一个，然后用电线将这些检波器连起来（每人负责有大约50米的距离内的一切畅通无阻，每次的工作面全长有约千米距离），最后再将每段的检波器并联接入仪器。。。如果打井，爆炸，检测都顺利，我们每天从出工到傍晚收工，可以做七，八个工作面，但在遇到地下状况复杂，会要反复做，进展很慢。

     在收工的傍晚时分，我们常有的最大乐趣就是和大概二，三百米处的几百只野驴的队伍（现在我们知道它们是一级保护动物，现在很少了）在高原上共舞！我们的车队所激起的灰尘被高原的长风吹起像长龙一样跟随我们，在夏天的金黄的夕阳中久久不散，这一大群野驴，对我们这条“长龙”很好奇，远远地和我们并行，我们开得快，它们就跑得快，我们开得慢它们就跑得慢，我们停下来看它们，它们就停下来看我们。。。远远地望过去，它们就像天边飘动的一幅水墨画，灵动，飘逸，梦幻。。自从我们之间第一次相遇之后，似乎就熟悉了彼此，因此天天在不同的地点这样互相守望，我们在不同的工区作业，它们总能在我们回家的路上和我们相遇，也许就因为在这无人区，它们很少见到这样的汽车“长龙”，感到很好奇？而在无人区，我们也需要有这样的有灵性的生物作伴而减少寂寞？很多时候，陪伴我们回家，它们远远地看我们的帐篷之后，就很快跑开了。。。有时他们没有出现，我们都会惦念它们。很可惜，据说它们后来不知为什么急剧减少了，不过好在80年代后开始得到真正的保护。

     我们在工区工作时间只有不到半年，在这黄金季节，抓紧时间尽量做，因此是没有固定的休息日，队上根据情况让大家整理个人卫生，一般在休息日，我们大家都需要有半天时间一起开至少两辆车去捡牛粪，牛粪拌上汽油是我们很主要的做饭的燃料，木柴是从基地带来，很珍贵，一般是尽量不用。

     捡牛粪其实是一种休息。开车漫山遍野地去发现藏民们刚刚带牦牛群住过或休息过的地方，幸运的话，只要找到两三块地方就可以捡回大半卡车，可以供炊事班用半个多月了。牛粪在强烈的阳光下是很快就晒的很干了，但也有半干或甚至还硬的不够的，那也只好将就拿起，好在牛是纯草食动物，因此并没有很大的异味，黑黄褐色的牛粪对我们是天赐的自然礼物！

     夏天的七，八月，藏北是最名副其实的草原，最漂亮的时候，在短短的草上，满山开一种紫色的花，花瓣精巧圆润中带有纤细，中间娇黄的花蕊，油绿色叶子修长。。整个植株最多不过十几公分，在大风中摇摆，仿佛是在有节奏地大合唱。。每次都不忍要带回几株，很可惜，离开大地，它们只有一两天的生命。

     我们的驻地和大部分工区在奇林湖和班戈湖之间。因此，这里夏天是大雁（当时我们不知道这是大雁，我们叫这些水鸟“天鹅”）生蛋和繁殖的季节。那时中国没有野生动物保护规则，我们也不懂的野生鸟类的蛋是不应该动的，它们繁殖期是不能被打搅的。当时，我们很好奇地到班戈湖去见捡过野大雁蛋。到了湖边，看到在离湖几米的湿地草丛中，白花花的一大片大雁蛋，每一个最小的都有至少十几公分长，至少十公分直径，一眼望不到尽头，有些窝里还有在孵蛋的大雁父母。。真是鸟儿的天堂！看到这一切的瞬间，万类霜天竞自由感觉油然而生！我们涉过浅浅的水，在它们的窝边小心翼翼走过，有少许的窝有鸟还在，它们可能从不认识人类，因此也并不太在意。。。

     万幸的是，虽然我们不知道不应该去动这些蛋，但我们从领导的队上的师傅都没有一个贪心的，每人最多能捡两个“天鹅蛋”（因为大的离奇，从没有见过，考虑容许在休假时带回内地一个），而且告诉不能集中在一块地方捡空，更不能把一个窝内蛋拿过最多1/3的数量（不然鸟儿不在来，这是农村来的师傅们教的常识）。我们因为不懂而做了错事，但因为来自农村的工人师傅的自然知识而没有造成鸟儿的巨大灾难，这也是懂得野生动物保护之后的一丝安慰。愿西藏这个天堂能持续给动物一个安定的生息之地！

     在藏北的这些欢乐是刻骨铭心的，是任何东西也换不去的内心感受。是怎样的缘分，让我在神奇的西藏生活了这么多年，让我见到了这样一个天堂，那时，我曾在日记中写到：开个玩笑地说，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如果看见的天堂不像想像的那样，就把我再送回藏北高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