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逝的红围巾(35) 逃为上策
文章来源: wei_682019-11-13 16:11:15
“孕妇用国产含铁维生素”,白纸黑字,药检结果令人大失所望。这药瓶是我们唯一的线索,我们寄予了厚望,以为会守得云开见月明,谁知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凡事都有两面性,这倒是洗白了曼丽,算是失望中的意外之喜,曼丽融入我们这个大家庭板上钉钉,这事若跟她有干系,我与她必势不两立,如今心结已开,看她与俊波尽弃前嫌,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自然乐见其成。
 
抓不到幕后黑手,我将终身有憾,实在不甘心这样半途而废,或许宁山能帮我?可逃婚加流产,我劣迹累累的历史连自己都觉难堪,他会相我吗?会不会觉着我混淆是非、委罪于人?若如此,不光我会被视为做事无脑,诚信也会出现危机。
 
两宁关系扑朔迷离,奈特的云彩戒指似有千金之重,我那飘忽不定的心能否承担得起?
 
爱丽丝是我朋友中的诸葛孔明,她入木三分的断事能力来源于浑然天成的洞察力,对我的心思和阅历了如指掌,抽丝剥茧的分析和指点迷津往往使我茅塞顿开,难题到她那里会迎刃而解,可这节骨眼上,她却人间蒸发。
 
糟心的日子总算有亮光闪现,俊波明天来京出席年度国际投资金融大会,他送了我两张会后自助晚餐请帖,我约了梅兰同往。
 
梅兰打开车门,把副驾驶上的碎花帆布大包拿到后座,叨唠着,
 
“你看这包,我在秀水买的,原价三千,和老板娘砍价正欢,不知从哪窜出的一姐们也相中了这包,跟我叫板抬杠,价格轰至五千,那姐们却在最后关头撤退,我当了冤大头,可没辙啊,谁让我那朋友只认这款。”她斜了我一眼,继续,
 
“后来你猜怎么着?我结完账拎包转身时,瞧见那姐们以超低价拿了另外一个包。”
 
“声东击西,孙子兵法现学现用。中国人厉害。”我笑笑说。
 
“你们美国人更逊一筹!”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来宾多为金融投资界人士及有关企业的特约嘉宾,五星饭店的百坪大厅内,灯火辉煌,乐声悠扬,衣香鬓影,体面的绅士,优雅的淑女,摇曳的酒杯,美味的佳肴,服务生手托酒饮穿梭其中,晚宴隆重而富有风情。来宾三五成群,或喁喁细语,或推杯换盏浅笑安然。
 
我们两个小蚁民平日里搭不上这等高层人物,便各要了杯饮料,坐在角落里边喝边聊天。
 
目光随意往人群里一扫,刚把头转过来,又吃惊地转了回去,
 
飞旋的蓝裙如海洋中的一束浪花,白蕾丝带将妩媚的长发轻轻绾起,眸光千回百转亮如繁星,那不是曼丽是谁?
 
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士如哼哈二将护在她左右,一是宁山,另位年纪相仿的男士,我猜是她哥,三人手持酒杯,时不时推杯换盏、交谈甚欢,曼丽笑容灿烂,如盛开的大丽花。被两名帅死人不偿命帅哥的宠爱得像个公主,这怎不让人妒忌得咬牙。
 
曼丽不知被什么笑话逗得前仰后合,扶着宁山的手臂才能勉强站稳,忽然她举到嘴边的酒杯就此定格在空中,她半张着嘴,眯起眼睛,冲着前方的某个方向发呆,顺她目光看过去,一英俊挺拔的身影闯入眼帘,身穿黑羊绒大衣的俊波带着冰冷的寒气,像一尊俊美的雕像出现在门口,曼丽的眼中烟花绽放,她把酒杯转给宁山,提着长裙,像头快活的小鹿冲着门口跑了过去,几乎以蹦跳的方式扑到俊波怀里,那一刻时钟仿佛停止了脚步,喧闹的大厅、来往的人群仿佛成了背景,只为衬托这两位俊男倩女永恒的瞬间,曼丽的肩膀不停地抽动,看来俊波给她了个不小的惊喜。
 
宁山轻呷红酒,静静遥望,那微笑如雯月清风般淡然,那眼神似陈酒家酿样清醇,无声地传递着友爱、关切、宠爱、祝福等众多的情绪,唯不见情愫,醍醐灌顶间,我忽然读懂了这些年来他的心思。
 
“曼丽是今天的主角,她母家开创了跨国界资本流通和运营的先河,是中国投资业翘楚。看来她和你弟又好上了,听说现准备赴美,你们将来会常打交道,曼丽心直口快,可心不坏,不难处。”
 
梅兰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在旁喃喃低语。
 
我正想起身过去打声招呼时,被梅兰一把拉了下来。
 
“看!这位可是个人物。”
 
我扭头向门口望去,在我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奈特身穿深蓝色妮子衣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肩头还顶着细碎的雪花,他优雅地脱下大衣,顺手掏出钞票作为小费,一同交给了门童,高档深蓝西服衬托出他宽肩窄骨的V字型身材,烫贴合体的西裤套在他笔直修长的双腿上。
 
“MT的合伙人,拜他所赐,这次收购欧曼,光现金一项,我们便损失了八千万美金。”
 
霎时间我气血上涌,脑袋嗡的一下,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梅兰,用沉默告诉她,我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长话短说吧。法格列斯旗下的欧曼和华章同时招标。MT是美奇亚的投行,他们收购的目标自始至终是华章,却用欧曼做幌子,打了个迷魂阵,和曼丽的丰盛竞标欧曼。丰盛迫于政府压力,对欧曼势在必得,MT知情后,趁机兴风作浪,将收购价抬至天价后抽身,他们和法格列斯定有猫腻,退出后,他们迅速地以超低价拿下了华章,丰盛为此买单。”
 
“那么,亏的是丰盛,而非迅风。”我怀抱一线希望,皱眉问道。
 
梅兰呷了口酒,叹了口气,
 
“你不懂中国的经营模式。丰盛主营投资兼并,服装企业的运营并非其专长,收购欧曼后,迅风将迅速控股,这笔亏损最终会由迅风来扛,八千万损失也就罢了,关键还有大堆附加条件,新公司保留欧曼原核心股东权益、保留原运行总监的职位等……”梅兰顿了顿,
 
“本以为帅哥都是花架子,这位可是色、胆、才俱全的全才啊!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下手黑又准……政府施压丰盛拿下欧曼,这是内部秘密,不知怎的就传到了MT耳朵里。”梅兰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我听得冷汗淋漓,那是我无意中偷看了曼丽的文件,把这事告诉了奈特,我的本意是让他放弃竞标,并非是借此哄抬价格胁迫丰盛。
 
“我买包那事便是这案的袖珍版。你还不信,美国人深谙兵法真谛,运用来孙子兵法,那才叫当仁不让。”
 
我头脑里乱成了一锅粥,按理说以宁山的精明,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亏掉八千万,各种线头在我脑海中不停地交织闪现,如醍醐灌顶,我突然想起他曾说过,
 
“人说棋让五子,若生意场上狭路相逢,我会让你一副臂膀……”
 
没想到当初的一句玩笑话,两年后一语成谶,他果真遵循了自己的承诺。
 
几乎同时,我也想到了玛丽莎曾有的担忧,
 
“你男友照顾不周,你被人害得流产,奈特气坏了,我担心他会报复。”
 
一股凉气从脊背而入,我浑身冰冷,像是陷入了数九冰窖,头像被闷了闷棍,两眼两眼冒金花。
就事太奇葩,太突然了,让人猝不及防。
 
“世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万事皆有牵连,皆有它存在的原因和道理,简单的唯物主义信条在这里得到了验证。
 
在背光的角落里,我的目光随奈特的脚步移动,他谈笑风生地和同僚们打过招呼后,便独自走到了落地窗前,一手插兜,一手抚额沉思,忽然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紫天鹅绒小方盒,打开盒盖,仔细地看了看,又收好。
 
清脆的铃声,让我打了个激灵,梅兰应了声便挂掉,抬头看向我,
 
“噢,我忘记了,我保姆今天有事要提前走,我得回家看孩子,你要不要一起回?”
 
还没等我答,被铃声惊扰了的蓝宁远远地朝我们这边看过来,看见我后,她满脸笑容地挥挥手,径直走了过来,
 
“阴险的小人。”梅兰狠狠啐了一口,推了推我,“你赶紧过去,别让她过来,我可不想吐。”
 
“那我去打声招呼就回,你等我。”说罢,我朝蓝宁走去。
 
蓝宁顺手拿了个餐盘递给我,
 
“别光喝酒啊,过来吃点东西,这螃蟹看着很新鲜,刚端上来的,尝尝。”说罢,她炒起铲勺,挑了个大个的,往我盘子里放。
 
我腾地将盘子藏到身后,自那次月下湖边钓螃蟹,我就再也没吃过。
 
她捂着嘴笑了起来,
 
“怎么转性了?我给你的长江小蟹,你以前能吃两碗……”
 
我退后一步摇了摇头,她不再勉强,把蟹夹到自己碗里,
 
“这都怎么了?暴殓天珍啊,宁山也不吃蟹了。美食是给人吃的,可不要光看哦,垫垫肚子,不然胃会坏的。”
 
我依她,为自己夹了水果沙拉。
 
我顺便将手伸向侍者托盘上的红酒,指尖刚触到酒杯,有另只手更快地将它顺走。
 
我冲她笑笑,收回了手,对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或许这个更适合你。”一把低醇的男音在耳阔响起,听音回首,便与他四目相对,他面带微笑,健达宽阔的骨架将一身西服撑托得恰到好处,他把酒杯递到我面前,艳如红石榴过渡到赤黄的柠檬汁,日出到日落的神秘色彩的在杯中流淌变幻,心跳如鼓中,我接过那杯激情海岸,
 
“本想一会打电话给你,未成想你在这里给我了个惊喜……”
 
我冲他笑笑,刚想开口给蓝宁解释介绍,她却做了个鬼脸,用口型对我说道,
 
“胸衣先生。”
 
“说出来好了,他中文幼儿园大班水平。”我笑完转向奈特,
 
“蓝宁说你挑衣服很有眼光。”
 
奈特冲我眨眨眼睛,“我选女友眼光更佳。”
 
见我躲开他的眼神,他转对蓝宁,欠欠身说道,“过奖,你送的也很漂亮,别具特色。”
 
蓝宁的笑意微不可查地瞬间凝固,但只是片刻,便又恢复了优美的弧度。
 
奈特冲她点点头,把我拉到一边,
 
“我看过录像,这女孩送过你一件内衣。”他抬腕看表,
 
“离去机场还有两小时,走,我们去个地方。”
 
他语气温柔得醉人,眼神中闪过一抹光亮,刚才他掏出那小蓝盒的情景在我眼前闪过,我全身紧张得像块石头,心沉坠得像灌满了铅,我踌躇不定、心乱如麻,这红绳一系、戒指一带,两人便牵手一生,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梅兰爆出的收购猛料震得我晕头转向,需要时间去吸消化吸收,在火苗般摇摆的思绪中,我抓住理智的线头,秒速作出判断。
 
我得逃。
 
梅兰的救驾像场及时雨,她步履优雅地向我走来,冲奈特歉意地点点头。
 
“珍妮,我们得走了,来不及了。”
 
“不好意思,我朋友孩子病了,我得陪她去医院。我打电话给你!”
 
说完,我同梅兰走向房门。
 
出门前我扫向人群,俊波手持酒杯面向我,正和宁山侃侃而谈,他没注意到我眼神的问候,而宁山却像有了心灵感应,猛地转过头来,
 
他宛如一棵松柏和我遥望,眉毛飞扬,嘴角翘起,静如晨光的眸光里藏不住那份惊喜,和刚才看曼丽的眼光迥然不同。
 
我在羞愧交加中转过头来,这沉默少语的男人心中曾藏着怎样的柔情?他到底还曾帮过我多少?
 
时间还早,我便和梅兰回她家去看孩子。路上罕见地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的声音亢奋激昂,即便电话线隔山跨海,我仍能感到他的神采飞扬,
 
“美奇亚以超低价收下华章,我们打了个大胜仗。奈特立下汗马功劳。你尽量回美订婚,俊波和曼丽明春举办婚礼,你和奈特若能同时举办,那便好事成双。有奈特辅佐,我无后顾之忧……”
 
我茫然地放下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