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下班回家,走过她门前到大门口信箱去取信。她追出来招呼我,说: 割草工人要她转告我: 草地上今天撒了肥料,最好有空时这几天多浇水。我谢了她,依她的话做了。又有一次,我早上浇水时发现,原来那条七劳八损的皮管子换成了一条新的。正 惊疑间,洛太太大概又从窗户或门户中看见了我的神色,忙出来解 释说: 是她看见那根皮管旧了,告诉管我们这一片房屋的经理,让他换了一根新的。我很感激,又谢了她。
还有一次,大风过后,一地树叶,草已几星期没有割过,草中 的树叶很难扫出来。我正费劲地扫着,洛太太可能又从屋里见着了, 出来跟我打招呼,说,她有一个耙子,如果我要用,她可以借给我。 这次,我谢了她,却没有接受她的好意。
前年十一月以后,我父母来我家住了九个月,洛太太并没有跟我讲过什么话; 她似乎也从来没有跟我父母打过招呼,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洛太太。但是,我父母走后,有一次,洛太太跟我打 招呼时倒忽然提起了他们,问: “那两位老人大概是你父母吧。最近不看见了。”我告诉她: “他们已经回去了,是来旅行的。”她也不再多问。今年六月四日之后,我正在浇花、浇草,洛太太又来跟我打 招呼了,顺便又问: “你父母好吧,没受那事影响吧?” (注 1)我又谢了她的关心,告诉她: 我父母住在上海,没什么影响。但是,我 很奇怪,我没有告诉过洛太太我是中国人,她怎么知道的呢? 她可以从窗户里看见我父母走来走去,但决不可能从窗户里也看出他们 是中国人!
在与洛太太做邻居的三年中,只有两件事在我们的交往中占较重要的地位。
一件是关于那时住在二号中那对年轻夫妇的。因为他们的屋子没有车库,所以有时公用的一块水泥停车处被别的车占用后,他们就只好把车停到马路上去。有时,他们则在公用草地上乱停。停在他们自己门前的公用草地上我不便去管,但停在我管的那块草地上, 我可忍不住。第一次,我打电话给经理人,请他转告我的不满; 第 二次,我亲口告诉他们,草地上不能停汽车,草会压死的。草地坏 了,我们六个屋主都要出钱重修。他们当面诺诺应承,不久却又肆无忌惮地将车停在草地上了。有时,连他们的客人也学了样,将车 停在草地上。于是,我找了一张大纸,用红笔写上: “这里不是停车 场!” 将它挂在树上。从此,谁也不敢再在这片草地上停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