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的宗教生活是怎样的罢了,并不认真去考虑宗教问题。如果说在三 年中有什么跟宗教有关的事值得记忆的话,我只记得两件事。
第一件是纽约曼哈顿的圣配屈利克教堂(St.Patrick’s Cathedral)。 每次我在第五大道散步,都不禁要走到那座教堂的正面去看看。我永远忘不了它那高耸的两个尖顶、它那纯白的哥特式建筑与背后那座乌黑发亮的玻璃钢大楼所形成的对比,还有它与周围几十层的摩天大楼相比虽不显得 高大,但仍显得庄严的形象。在纽约所住的一年半中,我在它门前走过不 下四、五十次,但奇怪的是一次都没有想到要进去看看。直到要离开美国前,我与好友杰克从夏威夷去美国大陆旅行,又回纽约旧地重游,我建议最后一次去看看圣配屈利克教堂,才终于进去看了一下内部。但我发现内部给我印象并不深刻,跟别的教堂大同小异。现在,离开我最后一眼看见圣配屈利克教堂已经六年了,只要我想起纽约第五大道,我就能看见那座纯白的古老教堂还肃立在乌黑的玻璃钢大楼前。
另一件事也与我的美国朋友杰克和那次美国大陆旅行有关。那年圣诞,我们是在杰克父亲佛罗里达州的家里过的。杰克的父亲是退休飞行军官,是个基督徒,家境相当富裕。我到他家第二天就知道他虽已退休,但还有个义务“职业”: 每天上午去为穷苦的黑人家庭送饭。我跟杰克也与他父亲一起去过一次。他开车到教堂领了十二份饭菜来,每份都装在塑料盒子中,有荤、有素,够吃一天。随着十二份饭菜,还有一张十二个名字和地址的单子。杰克的父亲按地点远近排好路线,一家家送去。接受这些免费饭菜的全都是年老黑人。杰克父亲几年如一日,每周七天,天天上午开车送一上午饭菜,精神真使人敬佩。圣诞前夕,美国人都在家团聚过节, 杰克父亲却去教堂帮助牧师安排圣诞晚上的祈祷。我从他身上倒真正看到了基督的献身精神。
杰克大概受其父影响,也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奇怪的是,我们在一起一年半,尤其在美国大陆旅行一个月,形影不离,却从来没有真正讨论过宗教问题。记得只有一次,在美国首都华盛顿,不知怎么讲起宇宙万物 之复杂多变。我感叹说: “宇宙那么千变万化、繁复微妙,怎么可能由一 个‘主’来主宰呢?” 杰克接着说: “是啊! 正因为宇宙那么千变万化、繁复 微妙,才只能由‘主’来主宰呀!” 我知道是我将谈话引进了辩论一千年也辩不清的话题,于是就此打住,他也不再往下说了。大概正是所谓“话不投 机半句多”吧。但我们并不因为宗教信仰不同而不能成为好友,这大概也是所谓的“君子之交”吧,各人互不干涉对方的独立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