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父亲写诗词的同时,我母亲倒忙于给国内我的弟妹写信,报告 海外见闻。母亲喜欢事无大小,全都囊括在信中;父亲又爱在母亲信边上 加上眉批旁注。一封信上红红蓝蓝,实在难懂。但我妹妹来信却说:这样 的信我们看了几十年有什么看不懂的,倒是大家读得津津有味,如看章回 小说。于是,父亲索性给每一封信加了一个回目。很多回目是只有我们知情人才懂暗示的是什么,如:“假结婚,南澳添一宝;喊救命,北客起三 更” (注 2),等等,我常常看得笑不可忍,有一次还笑得眼泪直流,在床 上打滚,直不起腰来。可惜,回目写到第六、七章就中断了。
父亲在南澳住了一二个月就想回国,说: “江山信美非吾土”,时常 吵着要回去。后来因为机票订得太晚,只好去延期签证,而既然签证要延 期,倒不如再多住几周,于是定好八月二十日从墨尔本直飞广州,由我两个弟弟在广州迎接同回上海。
要离开南澳了,父亲却有点依依之情,说住了九个月了,现在真要 离开倒心中如有所失。
在墨尔本机场我看着他们的飞机从地面升起时想: 父母在南澳九个月,总算一切顺利、圆满。如果要评功犒赏的话,第一功应归钟医生呢! 没有钟医生去上海陪同,我父母根本不会来。在南澳我父母最感愉快的时 光,也都有钟医生的一份在内。
我心里的唯一遗憾是我没有能在我父母走前写完这本《南澳散记》。 在写以前各章时,父亲总是它们的第一个读者。有时我深夜写好,放在餐 桌上,第二天清晨父亲已阅读了一遍,并用铅笔批了一点意见。然后,我母亲就读我根据父亲意思修改好的完成稿。因此,《南澳散记》前二十二 章,我父母总是头两位忠实的读者。现在,为父母来南澳而写的第二十三 章已经完成,他们却已在地球的另一端,天各一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