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推拿、针灸的效果,还是西药、西医的功效,反正父亲的左 手、左脚渐渐灵活起来。虽与常人仍有很大距离,至少已不是僵同木制那样了。 于是,书房的床铺撤去,又恢复书房的原有功用,父亲每天由老李扶着去三楼 睡觉。虽然上上下下每天要爬几次楼梯,却也视为是种锻炼。
老李来后,日班特别看护的大部分工作都由老李做了,彭小姐就不再来 上班。晚上父亲睡眠有进步而且搬到楼上去与我母亲同室而卧之后,夜班特别 看护也不再雇佣了。神经科曾医生、内科周医生和推拿、针灸医生也不再每天 上门,而是需要时由老李去请来。家里生活渐渐恢复了正常。但是,老李在家 中的地位却更巩固了,他成了父亲生活中的左右手、我们家庭的一个新成员。
我记得,“文化大革命”之前,我们全家的最后一次外出游览就是由老李 建议组织的。
那是五月底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老李说公园 里花都开了,为什么父亲不去公园里散散步、见见阳光。我们都一致同意,怂 恿父亲同去,最后他也同意了。于是决定去城南的龙华公园看花。
龙华公园在徐家汇以南,离我家大约十多公里处。那时上海由人力蹬动 的三轮车还相当普遍,父亲、母亲、老李和我们兄弟二人似乎是分乘几辆三轮 车前去的。那天天气和花儿确实不错。那时上海公园里也不像现在那么人山人 海、嘈杂喧闹,但我们看见原来面色红润、丰满的父亲病后变得如此老迈虚弱、 病容满面,却就游兴全无了。父亲体力还很差,老李和我们两边扶持着仍走得 很慢,很吃力。在园内走走坐坐一个小时左右,我们怕父亲第一次出门太累, 就回家了。我那天带了照相机,由老李替我们全家照了几张相。
这次出游还算成功,我们打算等父亲体力再恢复一点就去别处走走。那 时甚至还有买一架轮椅让父亲坐着由老李推了常去附近散步的想法。谁知不到 三个月,“文革”的火焰就延及我家,一直要到整整十三年之后 —— 一九七九年 我家才有机会、兴致及可能全家一起外出,这是当时决计不会料到的。那次龙 华公园拍的照片因为软片还未照完留在相机里,而相机却不久就在抄家中被没 收了,所以就此少了一件珍贵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