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好只在随意间
文章来源: 米兰之夜2020-02-06 04:52:44

我是个懒散惯了的人。人到中年以后,更是胸无大志,只希望岁月静好。

我的“岁月静好”,不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对于我这个乐盲来说,鼓瑟弹琴这种“静好”,太过高端。我的“静好”,不过是随意地穿着拖鞋和睡衣,在电脑前随意地伸着脖子敲着键盘,时不时还随意地揪一下鼻头,然后像某长者那样端庄而有风度地扶一下黑框眼镜。

在我们老家,把动不动就随意用手揪一下鼻头这样的下意识习惯,统称为“毛病”。“揪鼻头”这毛病几乎伴随了我一生。

要说这毛病,还是在小学做下的。和我们班花说话的时候,我紧张,总是不断地揪鼻头。紧张的原因,一是班花好看,二是班花官做得比我大:我是两道杠,她是班里唯一的三道杠。有一次,我们说话的时候,我如往常一样不断地揪鼻头,她如往常一样笑眯眯地望着我。对话结束的时候,她突然狠劲儿地揪一下我的鼻头:“再揪,小心变成皮诺曹!”。

后来,我没有变成匹诺曹,但是我真地学会了撒谎。而且,一撒谎,我更会不自觉地揪鼻头,好像在验证鼻子是否真的长长了。

最早发现我一撒谎就揪鼻头的,是我老娘,所以她常常地教训我:不要和老娘耍花招 - 你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驴粪蛋!

尽管我从没有真正地拉出过什么驴粪蛋,尽管这个毛病屡次向我老娘出卖了我,不过,我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改掉这个毛病。或许我从来没有以为它是个毛病。何况,我的鼻头上面还有班花的气味呢。按弗洛伊德老头的说法,每揪一下鼻头,没准是一次班花在潜意识里对我的加持呢。

可是,武汉肺炎的信息甚嚣尘上的时候,我却偶然发现,揪鼻头乃是极危险的动作。犹如见到足球场上的蹬踏动作,我给了自己一块红牌。

事情的起因,是一天我在分析武汉肺炎病情、有一个问题陷入长考不得其解的时候,去趟厕所小解。虽然在小解,我的脑子还在思考肺炎,身在茅房心在汉。小解当中,我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得到了答案!阿基米德当年洗澡时候,想出了国王给出的问题的答案,就跑出了澡堂,在街上一边裸奔,一边大喊“尤里卡!”。我却比他冷静得多,克服心里的巨大喜悦,坚持把剩余的新陈代谢废液排到马桶里去,做到了颗粒归仓。之后我也没有裸奔到街上,而是回到了电脑前面,把我脑子中的灵光给码成了字。

码完了字,兴奋之余,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又像往常随意用手揪一下鼻头,正要像某长者那样端庄而有风度地扶一下黑框眼镜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小解后,我还没有洗手。

于是,我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鼻头和嘴可太近了,病毒估计溜个弯儿就能跑进嘴里。

不知道当年阿基米德裸奔后是否回到澡堂子里补了澡,反正我是收回了在了半空的手,乖乖地回到洗手间,认认真真地补洗了手和脸,打了两次香皂。

从此以后,虽然总是有揪鼻头的冲动,可是我却一直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手每每伸到半空,欲揪又止。

头一次知道,可以随意揪鼻头,就是岁月静好。

小时候,我嘴馋,菜里一没有肉了,我就会发动“起义”。那时的老娘还是身强力壮,总是轻而易举地镇压了我的起义,末了还会跟一句:“你呀,就是没经历过灾荒年!” 同样无肉,经历过灾荒年的大人们都吃得很香,很满足。

等疫情结束了,我应当会发现,往日以为很平常的那些事情,比如随意揪鼻头,都会带给我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因为我经历过不能随意揪鼻头的时候。

愿这瘟疫永不再来,愿这满足永不褪色。

岁月静好,不在琴瑟里,只在随意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