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美食
文章来源: 东风再起2018-11-27 06:58:26

上小学的时候爷爷有一阵子到城里来住在我家。那时候爷爷身体很硬朗,每天帮忙买菜做饭。我最喜欢的就是每天早上爷爷带我出去吃早点。平时我自己去吃只知道去一家面馆。跟着爷爷的那些天,把附近的早点铺子转了个遍。每次看见爷爷选一家店停下来打量,总不理解爷爷在看些什么。爷爷坐下来尝油条豆浆的样子,跟他读报时的认真劲儿一般无二。

印象最深的是找到的一家生煎包子铺。门面很不起眼。爷爷看了看新出笼的包子,要了一小笼,让我吃一个试试。当时看着那鸡蛋大小的包子面上白白嫩嫩泛一点油光,平平的底焦黄焦黄,简直是在邀我一尝那焦脆和柔嫩交织的美味。我刚拿起来,已经不自觉吞下一大口口水。也顾不上烫,就一口咬下去。紧跟着包子焦底嫩皮的口感一并冲突进来的,是里面鲜鲜的酱肉和薄薄的汤汁,在齿尖舌面多层次全方位的轰炸。一时间腿一软不由自主坐了下来,其它什么都忘了。

爷爷对我的吃相比较满意。又多要了一笼,爷俩坐在铺子边吃了个饱。

爷爷对做家常的饭菜兴趣不大,却爱倒腾些那时罕见的菜品。螃蟹就是其中之一。爷爷来之前我没有吃过螃蟹。甚至只是在画里见过螃蟹的样子。因此那天看见爷爷拎了一串螃蟹进来,我充满的是对动物的好奇,而不是对食物的期待。

爷爷平时的话并不多,也不常给我讲解他做的事。我就围着爷爷看他小心地将螃蟹一一抓起到水池下冲洗,用一把小刷将泥土刷净。然后取出一同买的一扎绳子,一个个地将螃蟹绑好。我还从没有见爷爷花这么长时间如此耐心地做这样一件小事。

将绑好的螃蟹放进蒸笼后,爷爷又一点点地准备着调料。将切得细细的姜蒜分小蝶盛了,再倒些香醋,生抽,最后淋几滴麻油。

这一切进行得那么有条不紊又煞有介事,将我的好奇心一步步地引到高点,想象着这该是怎样不得了的一种食物。

这时候爸爸妈妈下班回来。一起将其它的菜品摆上桌。爸爸去将酒烫了,给爷爷斟上,自己也满了一小杯。然后将蒸好的螃蟹端上来。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深绿色的螃蟹,已经通体红遍。爷爷拿了一个放在我的盘子里,可我看着硬硬的壳子和上面尖尖的突起,完全不知道怎么下口。只见爷爷拿起另一个,先把绳子解了,只一拧,掰下一个大钳。却从手边摸出一柄小锤,不高不低地锤着蟹钳的两侧。然后剥开碎壳,露出一大团鲜白的蟹肉。爷爷擎了蟹钳的尖子,去调料盘里蘸了料,将蟹肉送进嘴里,细细地嚼。然后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温酒。那模样仿佛是刚刚指挥完一场大战的将军,坐在得胜的城楼上沉浸于大旗拂过脸颊时的惬意。

不用说我就此学会了如何吃螃蟹。等我将最后一口蟹黄咽下肚里,正式开始进入回味阶段时,我抬头问:“爷爷,你蒸螃蟹之前为什么要先把它们绑起来?” 爷爷的酒杯已空了大半,脸上泛着红光,答道:“螃蟹在蒸笼里一受热会乱串,如果不绑着,可能就把蟹黄散了,你就吃不到这么紧致的蟹黄和蟹肉了。” 我恍然大悟,又问道:“那《西游记》里妖怪们蒸唐僧的时候一定要把他绑起来,也是这个道理吗?” 爷爷听了笑起来,说:”道理差不多。你看,读了书你就知道很多道理是相通的。你要是读更多的书,就能找出更多相通的道理。“

我至今没能够真的去绑一次螃蟹,可是却记住了读书相通的道理,也算可以告慰爷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