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坊和新面
文章来源: 邹坚峰2020-03-16 03:12:35

戴家坝村靠近坝口的地方有一间黑房子。

黑房子里靠墙立着两口大陶缸,一口缸里盛面粉,一口缸里盛井水。

一架巨大的摇面机,像一匹黑色的老铁牛沉重的躺在正中央,占据屋子大半间。

黑房子里还有个白须白眉白头发的阿祥 ,阿祥穿一条没有扣子的小褂子,终日在黑房子里揉啊摇。

黑房子前面有一条小水沟,沟里潺潺的淌着从坝上流下来的水。

顺着水流往下走,就走到了戴家坝村子里。

村子里人家都有一个草编的囤,囤里盛放从田里收回来的新麦子。

村里的女人用蚌壳从囤里舀出一些麦子来,磨成面粉盛在柳条编的笆斗里;再从笆斗里用蚌壳舀出一些面粉来,盛在筲箕里。

筲箕里放两张旧报纸,底下垫一张,上面盖一张。女人挽着去了黑房子。

“阿祥呦,摇面来!”女人踏过石板进门喊。

黑房子里的阿祥伸手要工钱。有钱的给阿祥一毛钱,没钱的阿祥就从筲箕里舀走一蚌壳面粉。

阿祥把面粉倒进面缸里,再从水缸里添来一葫芦瓢井水。

阿样揉面的时候半个身子立在缸外,半个身子折在缸里。一条旧毛巾搭在脖颈上,不时的撩起来揩一揩沾在眼睛里的白面粉。

汗珠子从阿祥的额头上淌下来,淌到鼻尖尖再咸咸的滴在面缸里。

揉好的面团放进了摇面机。摇面机连着巨大的铁轮子,铁轮子上有一手摇的杆。

阿祥两手握住杆:向前推——向下压——再向后拉——向上抬,阿祥摇面的身子一仰一俯像是在摇橹。铁轮子转动起来发出哐啷哐啷的声。

这声音响的潮湿迟重,像一首古老的叙事诗,在村子的上空低回吟唱。述说戴家坝那些悠远的往事。

面皮摇过三五遍才光滑均匀,最后的面条却是一次摇成。

阿祥盯着面条一把一把用手扽断,盘起来放进筲箕,女人挽着走回了家。留足当晚家人吃的,余下的面条摊在竹匾里阴干收起,留待它日细水长流。

村里人把新麦做的面条叫新面。

新面煮熟了捞在青边碗里,雪白柔滑,再加上一撮雪里蕻腌的生咸菜。

童年的我和姑姑坐在油灯下,捧着大碗趁热吃。

油灯下,灯火可亲,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