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贱伤农,帖贱伤猫!
文章来源: 图样图森破2020-06-19 06:08:49

按:福福兔才女的‘多收了三五毛’一文,深得叶圣陶原文的真髓,读来令人捧腹。笔者不才,狗尾续貂,以娱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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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招募水军的微信群,众ID沾着口水,点数着各自的钱包。虽说每帖少收了三五毛,但集腋成裘,对以此为生的乡下曲辫子来说,已算是巨款了。有ID提议道:“今天咱们阔了,大伙一起进城吧!”

久未进城开荤的ID们,原来有很多计划的。洋肥皂用完了,须得买十块八块回去。洋火也要带几匣。洋油向挑着担子到村里去的小贩买, 十个铜板只有这么一小瓢,太吃亏了;如果几家人家合买一听分来用,就便宜得多。陈列在橱窗里的花花绿绿的洋布听说只要八分半一尺,女人们早已眼红了好久,自己几尺,阿大几尺,阿二几尺,心里早都有了盘算。有些女人的预算里还有一面蛋圆的洋镜, 一方雪白的毛巾,或者一顶结得很好看的绒线的小囝帽。

难得今年全球大气候照应,热点话题层出不穷;自媒体、公共论坛也如雨后春笋。一帖多投,可以多收三五毛,让一向捏得紧紧的手稍微放松一点,谁说不应该?缴租,还债, 解会钱,大概能够对付过去吧;对付过去之外,大概还有多余吧。在这样的心境之下,有些ID甚至想买一个价格不菲、最新版的‘爱疯’或‘爱啪’,因为那是发贴神器,编辑、修图可以比同行快那么一丁点。千万别小看了这‘一丁点’,要从乌泱乌泱的ID水军中脱穎而出,这个生财工具,就是勒紧裤腰带、甚至贩发卖血也是要下本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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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见得热闹起来了。

走着,走着,众ID就来到了城里臭名昭著的时坛一条街。

但见街上 还在正经做生意的商家 已经没有几家了;铺天盖地映入眼帘的,是泛滥的猫贴。放眼望去,毛色晦暗的乌猫们到处横行,猖狂四窜,竟一点也不怕路人;猫粪也鲜有铲屎官清理。整个街道上,乌烟瘴气,臭气熏天,游客们纷纷掩鼻捂眼,匆匆而过。

“来,看呀!那是我的帖,图文并茂!”阿魅兴奋地嚷道。

“嘿,我居然有9个帖子上了精华榜,主顾真识货!”颅心黑激动地蹦了起来,落地时不幸踩上了一坨猫屎。

“快查查,一帖几毛?”伏地魔在随身背着的大米袋中,哆哆嗦嗦地摸索着爱啪,老心脏怦怦直跳。水军们也纷纷掏出手机,登录账户。

“切!才半毛钱一帖,真是碰见了鬼!”阿魅气得嘴都歪了。

“发克!精华帖才一毛钱,今年亏本比去年都厉害,去年还有五毛呢!”颅心黑暴跳如雷。

“坑个老倌!八毛也给过, 不要说五毛,真是勿要伊个面皮!”伏地魔微微颤抖,脸上青筋犹如蚯蚓一般,十分恐怖。

“嗤!猫贴真个写不得了,不如找吴妈困觉去,一夜七次郎!”七狼血脉贲张,精虫上脑,荷尔蒙开始膨胀。

“哼!退了手机、电脑,逃荒去吧。我看逃荒的倒是满写意的。”翔不明破罐破摔,向大家提议道。

“逃荒去,债也赖了,会钱也不用解了,好计策,我们一起去吧!”逻辑痞也应声附和着。

众水军义愤填膺,有的ID撸起袖子想要干仗,却又怕城管不讲理,作销号处理,砸了饭碗。

“唉,谷贱伤农,帖贱伤猫哇!”棉农长叹一声,旋即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可恨川大官人的毛衣战,害得我丢了投机倒把的营生,吃香喝辣的神仙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不得已干起了贩卖猫帖的下贱生意。人生的路,怎么越走越窄啊!”

见状,老道安慰道:“无量天尊!老弟,人生哪,想明白的人不多;想明白了,做得明白的更少。绝大多数是随大潮,等潮退了,发现自己基本上是光着身子的。”

老道娓娓道来他那不平凡的往事:“不怕你笑话,我就是那个潮退后光着身子裸泳的人。衡山派听说过吧?那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大门派!第十八代掌门人风光吧?嘿嘿,那就是在下。我曾经收徒无数,威震四方;锦衣玉食,逍遥快活度时光。本以为岁月静好的日子可以一直到永远,不料想武林中横空冒出了个楞侠徐晓冬,打上山门来。幸亏我自己知道几斤几两,收拾了细软,连夜逃下山去,这才没有当庭受辱。”

“坐吃山空,不得已,我也进城干起了五毛勾当。五毛就五毛吧,面对随时随地的讥讽和漫骂,我唾面自干的功力,已经修炼到了第十层。因为,我坚信,写帖很烧脑,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天赋,况且,劳动挣钱很光荣!”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位奇装女子,步态妖媚,扭着双八字,似燕子婀娜飞回来。

众ID翘首凝视……

“水军同仁们,城里各坛都快被我们淹没、占领了!但是,还有一个被遗忘的角落等待大家去征服。自从城里某坛分裂起,我们屡战屡败,损兵折将,久攻不下。现在,有豪爽的大主顾愿意大幅提高收帖价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天下没有我们啃不动的骨头!到底是哪里呀?”众ID们欢呼雀跃,因为貌似可以发财了!

妖媚女子兰花指一挥,燕鸣啾啾:“中坛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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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坛大道坐落在城里的上只角,中偏右。依山傍海,人杰地灵。

进得牌楼,左侧是气势雄伟的招商银行,名叫‘百万钱庄’;蓦然回首,右侧则是蔚为壮观的度假大旅店‘沧海月明’。街道两旁窗明几净,商铺云集,游客川流不息。

ID们走在大街上,就像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东张张、西望望。

大饭店断然是不敢进的;装修豪华的精品店铺门口,也是踌躇不前的。

虽然水军们的大脑有点特殊,水容量超出一般人不少,但胃还是正常的。咕咕乱叫的肚子提醒着主人们:饭点到了。

“嗨,前面有一家‘米奇的厨房’,就在百乐门边上,价格很亲民。冬笋、王八,还有猫鱼,都是自家后院特产的,非常有机。里面还有一位荣获3721颗星星的主厨;她烧的菜,不用尝,只要看照片,鲜得眉毛都会落掉!”

于是,众ID跟着这个吃货,来到了‘米奇的厨房’门前。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从铺子里突然传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哈!这家小饭店真会做生意!客人未到,欢迎声已经响彻云霄!”

小强欣喜若狂,抬腿就要往里冲。

“慢!”扫尾狐大喝一声,上前阻止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大家这才仔细观察:说是热烈欢迎,但门口的锦衣卫,却是手按剑柄,怒目圆睁!

透过橱窗再细看:小店里的食客,黑压压的一片,竟齐刷刷地把剑一般的冷冷目光,射向了玻璃外面的不速之客;震耳欲聋的吼声也是出自他们之口。

大奔悄悄拉了拉小强的衣角:“你虽然是打不死的小强,但他们能用眼神瞪死你!”

乡下曲辫子们的两腿开始簌簌发抖了。

正在僵持着,忽然一条大汉,半个书生模样,手臂里夹着一个马桶盖,气呼呼地破门而出。

“咦,这不是波大么,发生了什么事?”棉农上前关切道。

“吓!我刚在贵人区的出租房换好马桶,顺路想带点外卖回家。那个主厨竟然骂我是五毛,不管3721,就把我轰走,真是岂有此理!她还挥舞着明晃晃的砍骨厨刀,说要斩尽天下所有五毛,吓死人了……”

ID们闻言,大惊失色,纷纷作鸟兽散。

“唉,波大,是我这个五毛连累了你。”棉农哽咽着握着波大的手,道:“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份,却还是和我做了十几年的朋友,你真是一个好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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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沙滩上,ID们又重新聚集起来,惊魂未定。

“靠,倭死大海!五毛的勾当真的不能做了,钱没挣多少,卿卿性命都会弄丢了!”小强越想越后怕。

“我看,回母国去做工也不坏,总比担惊受怕强。”逻辑痞自信很会推理。

“你翻什么隔年旧历本!毛衣战打仗,从冬天开打,又到了夏天,好多的厂关了门,回母国去做叫花子?!”伏地魔驳斥道。

“听说中堂大人鼓励摆地摊,说是人间烟火,一天能挣大洋好几万呢!”七狼拍着胸脯保证:“我以神的名义担保,这是真的哟!”

“图样图森破!李中堂敢去摆摊,就不怕包子帝做城管?!”大文嗥冷冷地嗤笑道:“唯有恢复帝制,才会国泰民安,才能重现‘十亿人民九亿摊’的汉唐盛世!”

“唉,有句老话,良禽择木而栖。母国是万万回不得的!“一位落魄的外逃贪官望着千里开外的一盏鬼灯,叹了口气:”要不去唐人街洗碗吧,总不会饿死的。”

“嗤,武汉病毒,中餐馆都歇业了。”大文嗥从喉管里又冷冷地甩出了一个‘嗤’。

路路断绝。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酱赤的脸受着太阳光,个个难看不过,象会有殷红的血液从皮肤里迸出来似的。

“实在是不明白呀!我们天天上帖,到底替谁贴的?”翔不明咽了一口柠檬、椰子汁,幽幽地提出了他的疑问。

“母国衙门呗!我们吃辛吃苦,赔重利钱借债,置了手机、电脑,绞尽脑汁写了帖,发了出来,他们嘴唇皮一动,说‘半毛钱一帖’,就把我们的油水一古脑儿吞了去!这根本不符合逻辑!”逻辑痞愤愤不平。

“那末,我们的帖也是有本钱的,为什么要替他们白当差?为什么要替招募行白当差?!”翔不明反问道。

“吓!你敢跟母国衙门讲理么?89年有人试图上街说理,被坦克压了。更早的,57年,其实就发了几句牢骚,随后竟被送到夹边沟劳改了。”吾之音毕竟翻过几本泛黄小人书的,好心提醒着大家:“今天在这里讲怪话的,被人告了密,回母国时,说不定也会吃官司、蹲大牢,谁知道!”

散乱的谈话当然没有什么议决案。牢骚发完了,钱也花光了,ID们各自回家,又开始绞尽脑汁,在昏暗的油灯下构思着下一篇帖子,祈祷着能受主顾的青睐,从而可以多收三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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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沙滩上又冷清起来。朦胧的月光下,潮水依旧一波一波地冲上来,又一波一波地退下去,就像带有黄俄烙印的ID们,一茬茬地涌来,又一茬茬地消退。屏幕后面,主顾们正悄无声息地汲取着赖以苟延残喘的黑色能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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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为方便阅读,将福福兔才女的原文,稍作编辑,去掉了禁字符,张贴于此,供大家欣赏。

多收了三五毛

招募水军的微信群里,乱七八糟的挤着各处来的水军ID。ID们脑子里装的是各种如何满足主顾要求的主意,把脑容量压得很低;脑子里的水,一漾一漾地,填没了ID之间的分歧。

那些挤着找活的ID们大清早登录上来,到了群里,气也不透一口,便来到群主前面占卜他们的命运。

“短贴两毛,加图三毛,长贴四毛。”群里的群主有气没力地回答他们。

“什么!” ID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美满的希望突然一沉,一会儿大家都呆了。

“去年你们不是给五毛么?”

“八毛也给过,不要说五毛了。”

“哪里有跌得这样厉害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么?各处的水军象潮水一般涌出来,过几天还要跌呢!”

刚才努力想着讨好主顾的一股劲儿,现在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松懈下来了。今年天照应,世界突变,各种的需求也多,一贴能多得那么两三毛,谁都以为该得透一透气了。那里知道临到最后的占卜,却得了比往年更坏的课兆!

“还是不要发帖的好,我们回去睡觉吧!”从简单的心里喷出了这样的愤激的话。

“嗤!”群主先生冷笑着:“你们不发帖,人家就饿死了么?各地方多的是监狱网评员,西洋自干五,头几批还没有发完贴,外洋论坛又有几批过来了。”

监狱网评员,西洋自干五,外洋论坛,那是遥远的事情,仿佛可以不管。而不为那已经在群里招募的主顾发帖,却只能作为一句愤激的话说说罢了。怎么能够不发帖呢?房子的贷款是要缴的,为着雇月嫂,买电脑,吃饱肚皮,借下的债是要还的。

“我们去环球时报去应招吧。”在环球时报,或许有比较好一点的命运等候着他们,有人这么想。

但是,群主又来了一个“嗤”,捻着稀微的短髭说道:“不要说环球时报,就是到人民日报去也一样,我们同行公议。这两天的价钱是短贴两毛,加图三毛,长贴四毛。”

“到环球时报去应招没有好处的。”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这里到环球时报要通过他们内部指定的微信群,谁知道他们抽佣我们多少钱。就说依他们抽,那里来得现洋钱?”

“群主,能不能抬高一点?“差不多是哀求的声气。

“抬高一点,说说倒是很容易的一句话。我们这招募群是将本钱来开的,你们要知道。抬高一点,就是说替你们白当差,这样的傻事情谁肯干?”

“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做梦也想不到。去年的价格是五毛,今年的价格又给到七毛,不,你说的,八毛也卖过。我们想,今年总要比五毛多一点吧。那里知道只有两毛!”

“群主,就是去年的老价钱,五毛吧。”

“先生,打工的可怜,你们行一点好心,少赚一点吧。”

群主听得厌烦,贴了一个鄙夷的表情包,说: “你们嫌价钱低,不要做好了。是你们自己来的,并没有请你们来。只管多罗嗦做什么!我们有的是洋钱,不买你们的,有别人的好买。你们看,又有几个新ID进群里来了。”

三四个新ID贴上来几个充满笑容的表情包。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

“听听看,今年什么价钱。”

“比去年都不如,只有两毛钱!”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嘴脸。

“什么!”希望犹如肥皂泡,一会儿又迸裂了三四个。

希望的肥皂泡虽然迸裂了,发帖总是要发的,而且命中注定,只有通过这家招募行。招募行里有的是洋钱,而ID们的空口袋里正需要着洋钱。

在发帖质量好和坏的辩论之中,发帖多和少的争持之下,ID们把自己的脸皮卖给了招募行,换到手的是或多或少的一叠钞票。

“先生,给现洋钱,不要转账,不行么?”厚厚的脸皮换不到厚厚的现洋钱,好象又被他们打了个折扣,怪不舒服。

“乡下曲辫子!”又一鄙夷不屑的表情包:“一块钱钞票就作一块钱用,谁好少作你们一个铜板。我们这里没有现洋,只有转账。”

“那末,用中国银行的转账吧。”从账号上辨认,知道不是中国银行的。

“吓!”声音很严厉,左手的食指强硬地指着:“这是支付宝的,你们不要,可是要想吃官司?!”

不要这转账就得吃官司,这个道理弄不明白。但是谁也不想问个明白。大家看了看账号,又彼此交换了将信将疑的一眼,便把账号链接到了自己收款方式里。

一批人咕噜着离开了招募微信群,另一批人又注册上来。

同样地,在群主面前迸裂了希望的肥皂泡。

同样地,把万分舍不得的厚厚的脸皮送进群主的招募行,换到了并非厚厚的现洋钱的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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