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三道四（89）睁只眼，闭只眼

“睁只眼，闭只眼”在《成语词典》中是这样解释的：“佯为不见，故意不睬，比喻遇事容忍迁就，逃避斗争。”

我不以为然。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参加民兵实弹射击训练时，一位军官给我们讲步枪射击要领，记住“三点一线”，即前方的靶心、步枪的准星、自己正在瞄准的眼睛。特别强调，瞄准时，一定要“睁只眼，闭只眼”。显然，这里讲的是本义。强调的是那只睁着的眼，必须看清楚准星和靶心在同一条直线上，才可以扣扳机。

第二次听到这个“成语”，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海南农垦中学刚上任当教导主任时，针对学校一些违反教育教学规律的现象，比如教导处教务员，为方便个别教师到外边赚外快，将那个老师的周课时教学时间，集中安排在头四天或后四天，剩下两天加星期日，三天时间，可以去当导游带团环岛游。还有的老师给学生定购好几种课外辅导资料等，不仅公开批评，还采取措施严格制止。学校的好心人，非常关心地对我说了一句广东普通话：“睁只眼（án），闭只眼（án）啦！”真没有想到，这一句广东话的那个“眼”的读音，居然与湖北方言的发音完全一样，我一听就明白了。这不仅是要我“佯为不见，故意不睬”，而是劝我做事不要太认真！否则会得罪人的！

但是在那难忘的文革十年，天天读《毛主席语录》，那些语录，不仅烂熟于胸，简直就是“融化在血液中”了：“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做事怎能“睁只眼，闭只眼”呢？

当时我的两位副手，都是海南人，一位负责管教学教务，还有一位管学生教育，都非常认真负责，说句时髦的话，就是执行力很强。以至于学生背地称那位管学生的副主任为“阿猛哥”。

我们都知道海南没有冬天，尤其是夏天，天气热是常态。再加上我们的学生大多数是农场职工的子弟，当时他们家庭收入微薄，从小学到初中毕业，很多学生都是打赤脚去上学。甚至还有少数老师夏天穿着背心、趿着拖鞋去教室上课。2013年，我应海南五指山市教育局邀请，去当顾问。一次陪局长去大山里面一所小学听课，还看到好些学生或赤脚或趿拖鞋。

1990年，我们刚到海南，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省重点中学的师生穿着竟然是这个样子。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当时，我和一起从华师一附中调到农垦中学来的游丽昭，分别担任九零届高一两个重点班的班主任，她的学生偏重理科，我的学生偏重文科，我们两人教这两个班的语文和数学。我们严格要求这两个班的学生，一定要养成文明习惯、会说文明语言、注重文明举止、学会文明着装。差不多花了个把月时间，学生基本习惯穿鞋子到教室上课了。

后来我当教导主任，“在其位，谋其政”。请副主任“阿猛哥”，一定要让全校学生走进教学区必须着装整洁，坚决制止学生在教学区趿着拖鞋。首先请赖瑞光校长在国旗下讲话时，宣讲养成文明习惯、做改革时代的文明人。明确具体要求，由教导处负责检查落实。那一段时间，“阿猛哥”每天课间操时间，组织学生会干部检查，都要收几箩筐拖鞋。    

教师的文明着装问题，赖校长宣布，只要发现穿背心、趿拖鞋进教学区一次，就扣掉一个月的奖金，再发现一次就扣一学期的奖金，三次就扣掉年终奖。立即解决了教师着装不整洁的问题。

学生的文明习惯养成，仅不准穿拖鞋进教学区就花了一个学期的时间。

无数事实证明，克服一种坏习惯，养成一种好习惯，必须认真去做细致的工作。首先就要克服“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其次，必须持之以恒地去抓，天天讲、时时查，人人管，终见成效。学生养成了文明好习惯，他们每天一走进校园教学区，就有一个整洁的仪容和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更有利于提高教学效率。

当然，我们的中心工作是抓教学。对违背教学规律的事情，尤其不能“睁只眼，闭只眼”。给教务员交代制定学校《课程总表》的原则，等他制表完成后，请管教学的副主任仔细检查校正即可实施。从制度上杜绝了个别老师利用教学时间外出兼职。

农垦中学，是我经历的第二所教师实行“弹性坐班制”的中学，跟华师一附中一样，教师不坐班，只要你没有课，就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但是，当时的农垦中学制度不健全，管理没有到位，所以教育教学质量和高考升学率都不高。我和两位副手在赖校长的领导下，定制度，严管理，抓典型，重奖教育教学取得优异成绩的一线教师。以教育教学为中心，整顿作风，提高质量。

三年后，农垦中学九零届学生的高考升学率，从名不见经传，一跃全省第二名。

诚然，成绩令农垦人骄傲，可还是有朋友提醒，不要太认真了，有些小事“睁只眼，闭只眼”吧！

但是学校教育教学哪有小事呢？

农垦中学高考升学率名列全省第二，一鸣惊人之后，时任海南省教育厅厅长谢峰，逢会必讲农垦中学的“低分进，高分出”是真经验。当年暑假，海南省教育厅组织教育访问团赴欧美参观学习考察三个月，赖校长出国考察去了，学校暂时由书记全面负责。放暑假前，我按例行规定，拟定了全校各科教师下一学期的任课安排。这也是教导主任每学期结束时必做的工作。然后，呈交全面负责的党委书记审阅。

没有料到，党委书记让办公室主任通知我去他的办公室。我进他的办公室时，他坐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我打招呼，他既不理睬也不让座。

他抬头看我一眼，开口就质问：“你是怎么安排下学期老师们的工作的？”

我在他旁边的木制沙发上坐下后说：“按例行规定和学校有关政策安排的呀！”接着，他非常直截了当地质问：“你为什么只安排H老师上一个班的课？”

“他是教研组长，按学校规定，上一个班也是享受全额年终奖。他们组的小W老师如果只上一个班，不仅每个月拿不到“满工作量”奖金，而且，年终也只有50%的奖金。所以，我请他给一个班的课让W老师上。让年轻老师多一些锻炼的机会，也多一些收入。而且事前我找H老师商量过，他也同意了呀！”

“他同意了，你请示了党委吗？你找我说过这件事吗？简直是目无领导！无组织无纪律！”

“书记同志，有理不在声高，请你不要乱扣帽子。在没有开全校教师大会，正式公布下学期教师安排之前，我已经把教师工作安排计划呈送给你了，怎么叫目无领导？你让我到你的办公室来，我马上就来了，怎么说我无组织无纪律？”

“你还有理了！你这种态度对领导说话就是目无领导！”

“那你对我是什么态度呢？是的，你是书记，职务比我高那么一点，但是，我比你年长呀！进办公室后，我跟你打招呼，你回应了吗？你让我坐了吗？我还真没有见过你这样不懂基本礼节的书记！”

更没有想到，书记居然猛地一拍桌子，简直是吼起来了。

“你太骄傲了！我今天就是要批评教育你一下！”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做不到“睁只眼，闭只眼”，但是，我仍然非常平静，反唇相讥：

“批评是你的自由和权利，但是，教育我，我觉得你还不够资格！”
  他一听就歇斯底里了。“我要免你的职！马上把你的所有工作交出来！”

“我的特级教师你也能免吗？我上的课也交给你吗？我非常感谢你免了我的教导主任，赶快在全校大会去宣布吧！谢天谢地。尤其要谢你！”

他果然在赖校长回国之前，“果断”宣布免去我教导主任的职务。既成事实，赖校长回来也无可奈何了。

当然，这件事，如果我“睁只眼，闭只眼”，结果就是书记“无可奈何花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