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人生(65) 它年重会为君卜，定是春光烂漫时。

1990年到海南农垦中学报到前，去北京参加全国语文教改会议。特地前往人民教育出版社拜访全国中语会会长刘国正先生和秘书长张定远先生。国正先生嘱咐我，要继续进行语文教学改革。定远先生要我一定站稳脚跟。两位先生都赞成我到大特区海南去。

9月1日到农垦中学报到。

赖校长尊重我的意见，我们从武汉来的老师，不论教初中还是高中，都从起始年级教起。我和游丽昭两人教高一年级两个班。游丽昭执教的班偏重理科，我执教的班偏重文科。我们互教对方的语文和数学。从武昌实验中学调来的胡承辉老师教这两个班的英语。

我们来之前，学校教导处已经为这个年级的学生订购了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统编教材《语文》、《数学》、《英语》。我们只有在教学法方面进行改革。

作为班主任，第一次班会就是与学生第一次见面，讲什么？怎么讲？

课前，看了学生的档案。知道我班的学生90%以上来自全岛各农场中学，有一些是农场干部子女，但大多数是农工子女。都是经过严格的中考选拔来的优秀学生。他们到农垦中学求学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考大学。

我首先告诉同学们，我和教你们数学的游丽昭老师，既是高中同班同学，又是同事，我们从武汉华师一附中来的，教你们英语的胡承辉老师也是从武汉来的，他来之前一直是武昌实验中学的英语教研组长。这两个学校是湖北省重点中学名校，历来升学率都名列前茅。

祝贺大家今年考取了省重点中学农垦中学，只要我们师生共同努力，相信大家三年后一定能考取自己理想的大学。那么。你们的理想大学在哪里呢？在大陆！跨过琼州海峡，越往北越好！

海南现在是大特区不假，但不可否认，它还是教育文化的沙漠，与全国比，特别是与我们湖北来比差距非常大。因此，你们要有远大理想和目标，读大学，就要到大陆去！到北方去！

第二，落后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和自己所处的环境。你们一定要看到与全国的差距，更要看到你们是建省后的第一批高中生，尤其要看到你们非常幸运地与我们湖北省重点中学来的高级教师相遇，只要我们紧密配合，扬长避短，相信你们一定能走出海南岛，跨过琼州海峡，实现梦想！

第三，扬长避短。长处有哪些？

大而言之，海南建省后是全国最大的特区，国家给了许多优惠政策，仅就高考来说，以前海南只是广东省一个地区级单位，招生名额由省里分配，现在是省级单位，招生名额由国家分配。不容质疑，大学招生肯定比其他任何省的平均比例要高，且招生分数线要比教育先进省区都要低许多。对你们来说，这就是优势，就是“长”处。只要你努力学习，就一定能考取大学。

小而言之，农垦中学赖校长今年从湖北、湖南、四川等地引进了一批优秀教师，我们湖北武汉就来了九位高级教师，我和游老师在华师一附中都是参加全国教材改革实验的老师。我们的教学理念、教学方法，一定可以帮助你们在高中学得更好、将来更能适应大学学习！

更重要的是你们来自农场中学，以往艰苦的学习环境锻炼了你们，你们能吃苦，不怕难，现在有农垦中学这样好的条件，一定可以学得更好！而要学得更好，首先要适应我们的教法，改变你们以前的学法！

第一节语文课讲我的教学理念和教学法。

我的教学理念就是在华师一附中进行语文教材改革实验中形成的，把时间还给学生，把方法教给学生。

在黑板上板书两个字：“鱼”和“渔”。买鱼吃，不如自己钓。掌握方法比学习知识更重要。

哪些学习方法必须掌握？

管各科的是“五步学习法”：预习---听讲---复习----作业---小结。

特别强调这五步顺序不能颠倒，讲顺序还不能以季节变化为例，因为海南没有冬天。但海南有蚊子，记得89年来讲学就听吴主任讲过海南十八怪，其中之一就是“三个蚊子一碟菜”。于是，就以人被蚊子咬之后抓痒为例，突出顺序的“序”的重要性。

我们都有被蚊子叮后抓痒的经历，但不知道是否有同学观察、研究过抓痒的特征。请大家看：（边讲边表演）如果蚊子叮的是颈部以上，是按从上往下的顺序（慢动作）抓痒；如果蚊子叮的是颈部以下腹部以上，是按从左到右或者是从右到左（慢动作）抓痒；如果蚊子叮的是腹部以下，那就是从下往上抓痒了。当然，如果蚊子叮的是背部，那就要借助抓痒工具——“老头乐”了。抓痒动作的规律性，是人的本能反应，只是大家平时没有注意去看，看了也没有去认真地想一想，也许想了一下，但没有把它与自己的学习联系起来。如果我们把它与我们的学习联系起来，比如说联系语文学习来思考，并研究语文、具体说中学语文这个整体可以分成哪几个部分，各部分的特点是什么，针对不同特点，该用什么方法？那么，按“抓痒”的顺序去“抓”，不是很简单的事吗？这里，请大家注意一个“序”字。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有“序”的，平时学习如此，高考也一样，自有它的规律，也就是“序”，关键是你要知道它的“序”，并且要循序渐进。那么，学什么都轻松，高考也并不难，高考作文得满分是完全做得到的。

请同学们一定要记住，按这“五步学习法”，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将来终生受益。

请同学们一定要要重视第一步，学会“预习”：

九个字，很好记：“翻一翻”、“看一看”、“读一读”。

每学期开学领到课本后，翻一翻一本书，学会浏览；

每周开始上课前，看一看一周学习的内容，学会略读；

每天上课前，读一读这节课要学习的内容，学会精读。

“精读”要学会圈点勾画，养成“不动笔墨不读书”的学习习惯。

管各科的还要学生敢问、多问、会问。要求学生背诵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的诗：

“发明千千万，起点是一问；禽兽不如人，过在不会问；智者问得巧，愚者问得笨；人力胜天工，只在‘每事问’。”

要求学生上我的语文课前，一定要预习，一定要学会发现自己不懂的问题，一定要敢于上课时向老师提问。

高考不考大家的听和说，但是，未来社会特别要求一个人会听别人说话，更要求一个人能说会道、出口成章。而且，不论是听，还是说的训练，都是语言能力训练。而语言和思维是密不可分的。一个人如果想不清楚，绝对是说不明白的。因此，从下节课开始，按现在的座位序号课前五分钟由你们轮流上台说话。现在只提两个要求，等大家都敢说了，再提更高的要求。

• 必须讲普通话；
• 说话声音要大，以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能听得清楚为标准。

说话内容没有限制，你想讲什么就讲什么，你可以写成讲稿，但不能照着稿子唸。

课内作文，两周一次，每次两节课，老师命题，限时完成，不得拖堂。完成作文以后，老师按学生作文水平配对，由学生互相批改后，各人再反批，提出自己的看法。

课外练笔，要求学生每周写至少三篇。每周末交给老师批阅。

课内作文重点在“习法”，课外练笔关键在“神行”。

何谓“神行”，国正先生有诗曰：“谓神者为何？思想与感情，瞻彼春鸟鸣，无谱自嘤嘤。”课外练笔就是要学生写自己的真情实感和所思所想，积累写作素材。

我还把班主任工作与语文教学结合起来，要求学生按座位序号轮流执笔，每天由一个学生写《班级日志》，记录当天的集体生活。

令人欣慰的是三年后95%以上的学生考取了自己理想的大学，都按我第一次跟他们讲的跨海北上去读书。

曾记得，学习委员唐惠良同学最听话，第一志愿报考的是最北边的东北师范大学，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该校退档了，找他问还有什么想法，再选报哪里，他说听老师的。我告诉他，我与华师大来海南招生的老师非常熟悉，你如果愿意去武汉读华师大，现在还有一个非师范专业“金融房地产”的名额。他还是表示听老师的。他的父母都是农垦总局陵水一个农场的老员工，海南陵水人。没有什么文化，也是一切听老师的。于是，唐惠良就到武汉华师大读金融房地产专业，毕业后，回海口经济学院执教金融房地产专业十年后任该系主任，虽然普通话还不是很标准，但是，能说会道，出口成章。后来下海创业，创建“海南三赢咨询有限公司”，现在总公司驻地海口，分别在广州、西安、武汉、成都设立了分公司，年营业收入过千万。事业有成，常怀感恩之心，回馈社会，反哺母校，不忘恩师。

当年以优异成绩考取武汉大学的刘锡安同学，毕业后回海南工作，后来在三亚市财政局任副局长、总会计师。2015年白岩松新闻1+1直播连线采访他，谈三亚市给居民发钱一事。他的回答，央视名嘴白岩松的评论予以高度评价。三亚市委书记和市长为此表扬他，他深情地说，非常感谢我的高中语文老师那时对我们进行的说话训练！

现在我们那个班的许多学生毕业后在北京、广州、深圳等地工作，还有几个学生在美国工作。这让我感到无比欣慰和幸福！

1991年8月，我到旅顺参加全国语文教研会，与国正先生分别那天晚上，我们促膝长谈后，先生给我写了两首赠别诗：

一

               一溪初入万花明，

               渐怯孤蓬风雨声。

颇怪刘郎迷路返【1】，

舍舟大可试攀登。

      二

不唱阳关怨别离，

江湖相望益相倚，

它年重会为君卜，

定是春光烂漫时。

【1】《桃花源记》载刘子骥寻桃花源迷路而返，惜其功亏一篑也。

感谢国正先生一直鼓励我在语文教学改革的路上不断进取，尤其在我遇到挫折时，及时开导，我才不至于“迷路”，才没有功亏一篑！才有今天“春光烂漫时”的“花繁桃李枝”！

附录：南京大学毕业后的蒋春花同学三十年后写的回忆文章：

难忘垦中

青春时代，无需华服美妆，那素面朝天、单纯稚气、蓬勃朝气最美。

                学业进步篇

    至今仍不明为何物理化学有些同学轻松学懂了，例如我同桌张敏；而我怎么学也学不会，那电磁流、左手右手握拳如线圈的图，那些化学分子式，是我穷尽脑力最后放弃，承认自己确实不是学理科的料……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理化课常想打盹，文史课却精神抖擞，因为我可以理解语文、历史、英语，凭记忆力就能做题而顺利考试。彼时认同“成绩至上”，由此也平添许多自信。

    此外，最喜欢体育课，不用安静地坐在教室里，身体活动起来，跑步打球跳鞍马侧手翻，发现自己能够学学就会、努力就达成，感觉太好了！

              师恩难忘篇

    当年幸运至极，各科老师教学有方。

    小学至初中多年的经历，令我认定自己数学差。高中，遇上游丽昭老师，数学课不再难熬。游老师清晰的板书、步步推导的解题思路，让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哈哈哈！终于会做题了，会解方程式了！

    李培永老师教语文更是大开眼界。上课问大家：“有问题吗？”讲台下静静地无人应答。李老师第二问：“没有问题？看来大家都会了。好，翻到下一课。”这这这什么意思？我正照以往的习惯等着看老师板书满屏、听老师滔滔不绝、等着被填鸭，竟然黑板空空，老师惜语如金！不行不行！我要听最爱的语文课！第二次李老师再问“有问题吗？”赶紧举手问问题，不管当下临时脑中冒出啥问题，也要问出来，好歹开个场啊！我已忘记高一高二具体学习内容，但在其后数十年生活中，渐渐懂得李老师想要我们掌握学习方法、具备终身学习的能力、懂得张弛有度、建立良好作息的用心。

    历史老师当年曾说历史也要读出声，可增强记忆效果。于是早读晚读语文历史必读。

    可惜，需要多读的英语却忽略了，多年后才知道哑巴英语是怎么练成的，离校多年后又重学英语......

                友谊长存篇

    高中时期，目标单一，生活单调，那时却觉温暖，因为友谊。

    高一入学，按身高排队分同桌。我一直拉着张敏的手，满心期待成为同桌。我们果然同桌了！我偏文，她擅理，跟她一起却莫名心安。我午睡后到教室上课，第一节课常常昏头昏脑，却见张敏听课很认真、很清醒，不知怎么做到的？张敏是生活委员，我像小尾巴每天跟她去收发室拿信和同学订阅的杂志，也因此很喜欢派发杂志，顺便向订杂志的同学说：“看完借给我看好不好？”

    文峰绍童坐我们后面，不记得那时经常聊天吗？聊什么话题？印象中他俩互补，一个活跃一个安静。我和其他同学很少来往，特别是男生，属于远观欣赏范畴。

    因为住校，和晓梅、蓉芳、丽君、业红、何芳等同宿舍，交往不免多了，高中时心智成熟些，懂得欣赏每个人的长处：晓梅长得漂亮、学业好且性格稳重、唱歌好听；蓉芳有主见、数学好、逻辑思维强；丽君性格好，和我相处得来，我们下午放学一起去跑步；业红有个性，敢于表达自己；何芳文笔好、性格稳。

    喜欢李琦教唱歌，有歌陪伴才是真正的青春年华。有次李琦到宿舍，不知何故我没和她去散步。后来读她的文章提到转校后的孤单，我很遗憾没有陪伴她多一些，同龄人的相伴或许能安慰孤单的心吧。

    那时寒暑假，就把被子带去张敏家洗。在她家吃饭，觉得饭菜真好吃。

    下笔时，就记起李老师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好多往事已如烟！就把印象最深刻的三篇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