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的记忆
文章来源: 竹舟2018-06-02 13:18:28

再过两天就是六四了。。。这个日子对现在的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或许就是一年当中普通的一天,但对我来说,却是在记忆中留下了烙印的日子。。。

二十九年前的北京,有一个不平静的夏天。北京的街上,出现了一队一队的学生。最开始,是北京当地高校的学生,到后来,全国各地高校的学生,都纷纷涌来北京的街头,涌向天安门广场。

都说北京人是最爱凑热闹的人。平时,要是有两个人在大街上吵架,那肯定会引起一大群的北京人围观。甚至,碰到有个人闲得没事,在大街上抬头东张西望,那都能引来一大群的北京人,跟着他仰着头的四处瞎瞧。(北京话叫:瞎睄么)  我虽说也算是个北京人,但平时,我是最烦那些爱瞧热闹的小市民了。那帮人聚一起,为了瞧热闹,真是不管不顾的,阻断交通招来警察,那是常有的事儿。我遇见了,总是远远的绕开。

赶上这么多的学生们,一波接一波的走在大街上,高举着横幅,挥舞着旗子,呼喊着口号,自然是引得众多的北京市民围观。我就是围观人群中的一个。不知道别的人是在看什么,我挤在人群中,就是因为学生们喊的口号:打倒官倒。打倒太子党。

那时,我已经毕业工作五年了,早就没有了学生时代的冲动。平时除了经常在办公室加班画图做设计,就是跟几个哥儿们打桥牌下围棋,消磨时光。。。北京街头学生们的口号,似乎又唤起了我的激情。

现在想来,说激情好像有些过分,应该算是同情。。。那时,同情学生们的,远不止我一个。记得到了五月中,学生们开始在天安门广场绝食的时候,我们的办公室里也经常是空荡荡的,同事们也自发的聚在一起,走上街头,声援学生。

那个时候,北京特热闹,也特乱。虽然乱,但却是乱中有序。街面上的人特多,但道路还是畅通的。看热闹的人,都自觉地挤在路的两边,把道路让给游行的人和车辆。。。记得那时的街上,已经不见了警察,或许是警察们都换了便装吧。 路上的交通,都是人们自觉的维护着。尤其是遇到鸣笛的救护车,往医院送那些因为绝食而晕倒的学生时,人们都纷纷的闪让在道路两旁。。。

要说乱,到了五月底,街上是有些乱了。开始出现了“摩托党”在路面上呼啸而过。。。那个年代,普通百姓买辆名牌的自行车还需要抓阄凭票。别说私家车了,有摩托车的也不多见。所谓的摩托党,也就是三五十个骑摩托的,聚一起在大马路上兜圈儿。。。没有了警察管着,这帮人可不就疯了呗。。。虽如此,但也没听说有谁被这帮人骑摩托给撞了。

那些日子,我虽然还是去上班,但几乎是每天都会去天安门转转,直到深夜凌晨才会回家。许多素不相识的人们,聚在一块,聊着社会上的物价飞涨,官倒横行。。。大家在心疼学生们的同时,也发泄着各自的。。。情绪。

现在的人们,提起六四,都把赵紫阳敬做一个民主的开明领袖。可我们北京的老百姓,有谁不知道,当初的赵紫阳和北京首钢的周冠武打得火热任人唯亲,他的儿子赵大军更是当时最跋扈的官倒,比邓小平和陈云的子女们还出名。

记得进入到八九年的六月,北京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了,城外开来了很多的军车。平时总往广场跑的人,都纷纷的赶去城外,劝说解放军不要进城。我现在还记得那些当兵的,大多都像是穿着军装的农村孩子。看上去一个个老实巴交的,不管城里人怎么说,他们都蹲坐在罩着帆布的卡车里一声不吭。

要说起来,北京人还是挺善良的。人们同情那些学生们,但看见了一个个静静的被围困在车里的,渴的嘴唇干裂的解放军们,很多人还都往车里送水。那时,没人会想到这些孩子们会开枪。

六四那天的凌晨,我是没有听到枪声。那时,我住在北京广安门外,一个叫青年湖的地方。恰好是那天,我和一个哥儿们,一宿没睡觉,整整下了一个通宵的围棋,什么动静也没听到。。。直到天亮了,我们都饿了,才说出门去吃根油条喝碗豆腐脑,去上班。。。我们骑车到了广外大街,才觉得情况不对。城外的军车,都堵在广安门外的大街上,马路上还有燃烧着的汽车轮胎,冒着黑烟。。。路边还有很多人冲着军车喊:滚出去。。。我们一打听才知道,说是解放军开枪打死人了。。。

那时的街上很乱,我现在都不记得,是怎么就和哥儿们分开了,自己骑着车奔天安门方向去了。。。一上长安街,就更是令我吃惊了。。。那真是满大街的碎砖头啊,根本就骑不动自行车了。。。长安街上还有坦克,一眼看去,都是穿军装的,几乎没有什么像我这样的---行人。我推着自行车穿过军车和坦克,还有一个个的解放军,仍然朝着天安门方向走去。。。也没有人拦我,直到走到西单路口,才被人拦下,说是戒严了,叫我赶快回家去。。。我就是这样,糊里糊涂的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儿,就记得在西单路口,看到几辆被烧焦了的公共汽车,还有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歪七扭八得不成形了的自行车。。。印象最深的,是长安街上飞过的军用直升机,那飞的可是真低啊,发动机突突的响,就像是贴着头顶飞过,震得耳朵轰鸣。。。

这就是我经历过的六四。别的,不是听别人说的,就是从电视里看的。。。我认识的人里,没有被打死的,但我亲眼看到了被子弹打穿的自行车大梁,和地上的滩滩血迹。

这么多年过去了,至今回想起来,六四还是一个改变了我人生轨迹的日子。如果没有六四,我或许不会出国。我从小被教育而成的很多观念,都被六四打破了。至今我也无法理解,像雷锋和欧阳海那样,被我们从小就热爱的解放军,人民的子弟兵,那些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穿着绿军装的孩子们,怎么就能向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们,向着天真的学生们,开枪。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广场上那些天真的学生和善良的百姓,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是我的心头永远也挥之不去的记忆。。。

为了六四,我今天不说打倒习近平。。。我还是要在心里,点燃一支白蜡烛。。。为了六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