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暑假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家居。每一次整理都要经历一次舍离之痛，像嵌在心间的一条又一条经纬线被扯去。每一次整理之后也会如释重负，像附在自己身上的一层甲壳被自己拔掉，痛过之后身心又可以重新感受阳光与微风。

       从厨房的柜子到卧室的衣橱，从玩具箱到书架，每一次整理都是一次对自己灵魂的敲打。这个厨具我用过几次？以后用得到吗？这件衣服我穿过几次？以后还会穿吗？孩子早已长大，这个玩具以后还会有人喜欢吗？知识更新速度空前的今天，这本书以后还会再读一次吗？每一次提问之后，脑子里闪出的第一反应都是，万一呢？因为这个“万一”，一件件厨具、衣物、玩具和书本在一次次整理之后一年又一年地留在原地，占据着家里一个又一个的空间。

     我本来也是普通人。儿时村里的人穿的都是打补丁的衣服，逢年过节置办一套新衣服都是奢侈的，那时的人怎能想象将只穿过一两次的衣物扔掉。可我们毕竟又生活在今天，不富裕，可也不穷；不年轻，可也不老。想平淡务实，也想光鲜亮丽。对扔掉的衣物除了不舍我也总是心怀愧疚，对留下的物品也总是心怀期许。

     家里最难舍弃可能就是玩具。每一件都留着孩子的手印，也都留着我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冒着寒风在发售第一天排队买的Pokemon毛绒精灵，顶着烈日排队得到的迪斯尼公主签名；二十多年前的恐龙模型和用中日英三语做着标注的恐龙百科全书，我曾经是儿子眼里的恐龙专家。十多年积攒的芭比娃娃在玩具屋里各司其职，旁边立着我和女儿一起制作的芭比海报，女儿的爱好其实也是我曾经的梦想。还有哈利波特的魔法棒·，长发公主的的头饰；各种复活节的南瓜筐，万圣节的服饰。孩子们长大成人离家，意气风发不会回望过去。一件件的玩具记录的是我过去二十多年全心全意的时光和记忆。每扔掉一件都像是自己人生的阶梯被撤去一段，心疼恐慌；看着空了的玩具箱，也明白我的人生该开始新的出发，新的路程该轻装启程。

     以前每年暑假回国后的第一件事也总是帮父母整理家居。我总是不能理解两个老人怎么能将客厅、餐厅和四间卧室堆满各种物品，让人走路都难。整理父母的物品很多时候是不辛苦，但一定头疼。我只要一抱怨，老母亲马上就会说那都是“我们”的东西，不是她的错。而我竟也是无言反驳。大衣橱里稍翻一下我能看到的是：我中学时的布凉帽里卷着儿子的安抚奶嘴、儿子的小袜子里放的的是我中学时买了舍不得用的香橡皮。还有我高中时的校服、大学时的风衣，还有各种早已失去了光泽的发卡、珠串等等等等。每当我要扔掉这些这些东西时，老母亲便是各种阻拦甚至争吵。最终我只能放弃挣扎，让它们继续占据各个空间。直到这两年我才明白，那些我们用过后便在我们的记忆里消失的物品是父母逝去的年华，也是他们晚年生活的支柱。

      人生的断舍离哪是三言两语能做到的。有的事可以断，有的人可以离。可也有许多的人和事不能断也无法离。但愿舍掉的是甲壳留下的风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