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海岸 - 从野花荼蘼到瀑布倒飞
文章来源: 老键2020-09-22 07:26:05

今年八月十二日,BBC有一则视频报道 - “瀑布倒悬是何等奇景”?“尤其是在如此单调的一年,你如果想看些稀罕的东西,特别值得一瞧”。好吧,那是无人机拍摄的视频,狂风暴雨下,瀑布逆着重力,飘摇窜入空中,惊心动魄。地点是悉尼皇家国家公园,离我家30分钟的车程。

上周四趁一个调休日,又早早来到这里徒步,八点不到,气温已近20度,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踏上海滩,穿过一组海钓者长长的鱼线,走上滩头。

一片紫色沙地野花扑面而来,哦,南半球是早春了,猛然意识到。

看惯了碧波万顷礁崖料峭,反倒是潺潺溪流吸引着我,或蜿蜒于灌丛,或洒落于岩层,它们一道道最后进入大海。

然而海岸的初春,签名档永远属于各色野花。由于严酷的生境,她们大多骨朵细小,色泽朴实,但却丝毫不显娇弱,一小片薄土,几丝岩缝,都能落籽生根绽放生机。

连向日葵都是迷你的:

只有矮脚棕榈,才有霸王版的恣意,它们高耸的芯锥,最后会成熟演变为两三米高的木质高杆,顶上开出一朵脸盆大的红花。

对了,还有这种野花,会结出一丛丛如蛋大的果实,看来相当壮阳。

一路溪清花艳,伴我午间来到这片海滩,只有十几二十来号人流连其上。今天出来就穿着沙滩裤,趁着热汗淋漓,一头扎进水里,想不到海水冰凉刺骨,赶紧上来,在一处悬崖的阴影里用了午饭,自做的三明治,计四片水果面包,四个煎蛋,两片乳酪,一堆生菜,再加三根火腿肠。

补足能量后,又走入海里,远处涌来的浪依然冰凉,但变得可以承受,尤其是卷上海滩再退回来的水流,带着一股股暖意,相当舒服。回到沙滩,在阳光下选了处斜坡躺下,十来米外有两个姑娘,一个躺着挺音乐,另一个坐着看书,极短的牛仔裤头下伸展出欣长的麦色双腿,她朝我这边看过来,我也看过去,相视一笑,然后她又低头看书,我则浏览起手机中摄取的野花,不知不觉迷糊起来,竟是一个好觉。醒来沙滩裤已干,起身与姑娘挥了挥手就踏上回程。

爬上第一个山岗就后悔起身太早了,午后的日头下实在太热,犹如盛夏,在沙滩上凉爽下来的身子又燥热起来,空中似乎有极低的气压侵入肺部,让人吐不出气来。就在此时,周围的灌丛一阵沙沙作响,空气有些松动,好舒服,忽觉阳光也暗淡下来,抬头一看,方觉不妙,一道云层的锋沿正快速压来,很快到了头顶。

它的前方,天空还是蓝色的,后面却是浓云滚滚。心中一凛,southerly change, 南风切变,澳洲南岸特有的春夏气候现象,往往前半天异常闷热,午后到晚间冷气团伴着暴风雨骤临,沿着海岸从南往北横扫,后果在局部往往是灾害性的。从岗顶眺望,上午湛蓝平静的海面现在遍布点点白浪,远处的海岸云烟朦胧。好在酷热消散了,凉风习习,不禁加快了脚步。

忽然路边岔出一道极细的小径,掩映在灌丛中,这是通向鹰嘴崖的,自己还从来没去过,尽管风越来越紧,胸中一份躁动的兴奋也越来越强烈,两者似乎获得了共鸣,便身不由己跳上了小径。鹰嘴崖从对面看是这样的:

鹰嘴崖构成一道马蹄铁形悬崖的一臂,马蹄铁的顶端是一条溪流跌入大海的决口,平时这构成一道直落近百米的壮观瀑布,鹰嘴崖顶是观看这道瀑布的最好去处。

话说此刻我沿着小径奔上了鹰嘴崖,可就当脚刚踏上光秃秃的崖顶岩石,犹如一个巨大风洞猛然打开,瞬间狂风大作,感觉人就要被吹离崖顶,风还是旋转的,一会把人往前推,一会又往后摇,踉踉跄跄中我蹲下来,小心翼翼挪向崖边,心想,上了崖不看一眼瀑布太不划算了,好吧,但这一眼却把整个人都惊呆了。

怎么这个瀑布只有上面短短一截,而且不是垂直下落,而是像架向外倾斜的滑梯,然后下面绝大部分怎么又不翼而飞了?再仔细看,原来是瀑布被卷了起来,崖下的海面,有狂风袭来,撞上崖壁后,便顺着崖壁往上窜,顶住了顺着重力下落的瀑布,并将水流弯曲过来,向上飞散的水雾再被崖顶的风吹回水道(如图示意):

马上想到了一个多月前BBC关于倒悬瀑布的报道,好激动啊,奇迹会被看见两次吗,前一次是视频,这一次是亲眼,视频里是倒悬,亲眼见是回旋。

后来重看BBC视频,才意识到那是另外一个地方,那里的悬崖是平的,没有无人机根本无法看到瀑布,而这里是马蹄铁形的,在边上便可看清瀑布,但这不更奇迹了吗,在自己一个准确的形势下,被一个准确的心情驱动,在一个准确的时刻,来到一个准确的地点?我用手机拍下一段视频,风实在太大了,两只手都无法稳定画面(可惜无法放上博客)。

离开鹰嘴崖后,好奇心不减,又来到马蹄铁的另一边,这次几乎就在瀑布的上方,此时的风大到几乎直接把瀑布倒吹入上空:

返回归路后,我几乎已无法顺利在风中走准道路,不知那风有几级,反正有次一不小心,被风吹失平衡,跌出路边,扭伤一个脚趾。这时往前看,还有最高一道山崖要过,翻过那道崖,才能到出发的海滩,可那上面的风该有多大啊,心里不禁发怵。

那上面的风确实更狂了,而且气温已下降了大概有十摄氏度,周围的灌木不到半人高,毫不挡风,好奇怪的感觉,顶着风的胸口冷到发疼,而背着包的背却热得冒汗。这段路好长好长,当时就怕再来暴雨和雷电,躲避的地方都没有。拼命赶路无心拍照了,只有这一张,因为觉得太像恐怖电影中一景,绿草和鲜花都不见了,只有烧焦的枝桠凌乱纵横,乌云滚滚的天幕下,一排骨架随风摇曳。

终于走上了出发的海滩,空无一人,狂风下在沙里举步维艰,飞沙将脸刮得生痛,海鸥都被迫降,赶也赶不起来,花了三倍的时间才穿越海滩走回停车场。

这次越野徒步太有意思,就像冻得生痛的前胸和热得发汗的后背,温差两极可以发电了,走向停车场时扭伤的脚趾已经肿了起来,但这个代价,和目击倒悬瀑布的奇观获比,实在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