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住在一个出车祸，吸大麻都能上晚间新闻的小镇时，当地的一所学校出了这么桩离奇的事。某天中午一群中学生围桌而坐，说说笑笑地在学校餐厅吃午饭时，一个兴奋过度的小男孩边吃边说地把半根热狗肠吸入了气管，接着就这么倒地窒息而亡。我听说过因喝水塞牙而死的，我听说过因放屁砸脚后跟而死的，我也听说过走着路被天上掉下来的一片云彩砸死的…一根热狗肠整死一条鲜活的年轻生命，我却是头一回听说。大概因为这无辜的孩子死得太离奇，太可惜了，这么多年我竟一直记得这件惨祸。

时光飞逝地来到了感恩节后的今天中午。我比往常早了十来分钟来到公司食堂。看看那些五颜六色，种类繁多的饭菜，想想刚过完的感恩节，我连一点胃口都没有。来来回回地在取菜台前走了一圈，我只拿了些生菜沙拉和巴掌大的一块没滋没味的煮瘦肉。美国饭有个特点，食材新鲜，营养丰富。但你千万别用中餐的色香味去套。它没有那么多花样，它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滋味。长年累月地吃这种饭，人除了长一身莫名其妙的臃肉，胃口也变得越来越糟。

因为今天来早了，食堂里空空如野。我端着盘子一路往里走。本来我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把饭快点吃完，好回办公室继续为老板火中取栗的，忽然看见另一个同事正独坐在食堂的一角，刀叉并举地狼吞。于是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同事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我边听边吃，不时地应和着。同事继续东拉西扯，我忽然觉得自己只是嗯嗯显得有点不太礼貌。于是我也放弃了细嚼慢咽的四项基本原则，吞下了嘴里没嚼碎的肉。我刚想张嘴跟同事开始饭桌对话，忽然感觉那块肉并没有往胃里走。它堵在了喉结附近的食道里。它不但堵住了食道，不知为什么它也堵住了我的呼吸。我听见自己因“如鲠在喉”而发出的奇怪的声音。我想站起来而浑身无力。同事睁大了眼睛，呆坐在我对面。我求救地看着他，那块该死的肉严严实实地堵在我的喉咙里。同事高声喊叫着“救人啊！救人啊！”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我知道再有二十秒我就要窒息了。我朝同事招手，让他过来帮我。他终于明白了我的手势的意思，跑到我身后用两臂围住我，然后开始用力挤压。那块没弄死我的该死的肉终于开始往上走，我捂着嘴跑进卫生间。我竟然吞下了那么大一块没嚼碎的肉！

我回到餐桌坐下，浑身开始冒汗。被突然切断了氧气的身体在拼命地呼吸。我语无伦次地一再谢谢同事，“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已经完蛋了。”

刚才跑过来同事们纷纷散去，我也平静了下来。

我低头看看盘子里那块比巴掌稍微小了点的煮肉，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倒掉盘子里的剩饭菜，我开始慢慢地朝办公室走去。

我今天第一次尝到了一块煮肉的厉害。

2018-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