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魚的悲歌
文章来源: maiyulang012018-12-19 12:31:21

大黃花魚 ( Larimichthys Crocea) 古稱「石首魚」,是自古江浙沿海的平民美食。唐代陸廣微的《吳地記》中記載,公元前505年(約2500年前),東夷人侵吳國(現浙江沿海一帶),吳王率軍入海逐之。屯兵在沙洲上,相守月餘,海上風浪太大,軍糧無法渡海送達,吳王焚香燒爐禱告,言畢,東風大震,水上見金色一片逼海而來,繞吳王屯兵之沙洲百匝,派人打撈,得魚,食之鮮美,魚為金色,不知其名,見魚腦中有塊骨頭有如白石,吳王命名此魚為「石首魚」。

大黄花魚成魚約35至45公分長,大者可長至80公分,是我國特有近海迴游魚種,多產於長江口以南海域,每年春末成群游向沿岸河口鹽分較少的淺海處繁殖產卵。漁汛來時捕獲量甚大,體色金黄、肉白鮮嫩、狀如蒜瓣、價格便宜,是浙、閩、粵沿海百姓的佳餚海珍,更奉其魚膘為滋補聖品。漁民將剩餘的黄花魚曬成鹹魚保藏,每年春末,東南沿海漁村千家萬戶的空地上曬滿了黄花魚,蔚為奇觀。

温州某捕撈隊做船老大的江光和老先生回憶說;「以前每逢漁汛,我們站在岸邊都能聽到大黄魚求偶產卵時鼓動魚膘發出的咕咕咕的叫聲,成片成片,兩個人說句話都要高聲大喊才能聽得清楚。有經驗的人用耳朵貼在船板上聽魚叫,便能判斷魚群密集程度和方位,以便下網。」

1958年中國發動了「大躍進」運動。1959年漁汛開始,從南至北的船隊都開來了,有老式篷(帆)船,也有機帆船,總共約五千多艘,五萬多漁民同時投入海域追捕魚群,海面漁船雲集聲勢浩大,掀起了豐收奪標、創造高產紀錄的競賽。

黄花魚及石首魚種對聲音具備特殊感應能力,有在產卵期鼓動魚膘發聲,集體游向淡鹹水交匯淺灘產卵的習性。東海漁民便發展出一種以聲學原理有效圍捕黄花魚群的新方法。由於黄花魚頭部有一對耳石,當水中聲波劇烈振動時,耳石也隨之振動,在聲波大到魚兒無法忍受時便暈眩般地在水中浮沉。這種在船上敲擊木板的新捕魚法,可以一網打盡前來產卵的黄花魚群。

此法浙、閩方言叫敲或稱敲軲,敲軲需要兩艘大船和數十隻小船合作完成。這樣的一個組合叫做「一槽」。魚汛來時,兩艘大船在相隔一定的距離下錨,並張起大網。數十隻小船在網前圍成一個大的半圓圈。每條小船一人負責搖櫓,兩人敲打伸在水中的木板,將發出的聲響傳入海中。數十隻小船一邊敲響木板,一邊收縮逼近,漸漸把暈頭轉向的魚群趕入張在兩艘大船間的大網裡。

數十隻小船同時敲響木板到底多嚴重?據說有一位潛水夫在敲軲作業時潛入海中一探究竟,巨大音波的的震懾力讓他在水中僅呆了幾秒鐘便忍受不了。難怪水底鱼群頓失知覺,自投羅網無一倖免。當時的《浙南大眾報》曾這樣報導,這裡黄魚堆成山,管你吃個飽,每人平均三斤……。黄花魚產量進入了瘋狂的「黃金期」。

此種絕滅性的捕撈,停停續續一直到七十年代。吾友小邱是閩北連江縣小城鄉人(馬祖島對岸),他說,七十年代大黄魚產量達到了最高峰,政府號召大家多吃黄魚支援漁民,黄魚為「愛國魚」的名號不脛而走。吃不完的魚要用鹽漬起來,那時他家鄉的鹽比黄魚要貴。

據「中國食品產業網」2007年1月30日追記1974年舟山漁港的情景:「那時每到黃昏,漁船歸港,大黃魚在碼頭上堆積成山,只要和漁民說一聲,可隨便拿一些大黃魚回家。」1974年舟山地區大黃魚產量高達1370.72噸,比1973年增加了69.4%。那年,在圍捕近海產卵的大黃魚之後,又窮追不捨地圍捕外海越冬海區的大黃魚。此時,東海黄花魚已經無逃於大海,大家只顧慶祝豐收,還誤以為發現了新的漁區。

到了八十年代大黄花魚基本絕跡,如果漁民捕到少許大黄花魚便成了大新聞。八十年代後期中國經濟崛起,民間喜慶讌席增多,深藏在記憶裡的美味大黄花魚卻一魚難求。到了九十年代末期海捕野生黄花魚已市值每斤(500公克) 800至1000元人民幣,每磅約美金120至150元,而且供不應求。

1985年大黄花魚人工育苖在福建省宣佈成功,1990年代在閩北地區海灣以網箱方式實施人工養殖,產量逐年增加,現在(2013年)在美國南加州華、韓裔超市可買到每磅3-4美元的冷凍養殖黄花魚了。

2004年國家海洋漁業部在上海南部洋山港放流了250萬尾5厘米長的黄花魚苗,2005年放流503萬尾及2006年450萬尾,每一萬尾預計可成長1500尾的親體。三年後可能有440公斤 (0.44噸)的資源產量,但現今河水污染嚴重海域生態改變,東海大黄花魚的族群能否再生,實屬疑問。浙、閩省各漁業單位也大力放流魚苗及以禁漁方式企圖恢復黄花魚資源。

但往日黄花漁汛時咕聲四起、金濤拍岸的景象恐永難再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