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疼这个女人
文章来源: 黑贝王妃2020-07-24 05:48:28

钟太打电话来说男友彼得查出胃癌晚期,恐怕不行了。她因为维州的疫情无法过来,特担心,说着说着就哭了。这女人也够倒霉的,不由一声叹息。

上次见钟太是墨市疫情爆发前的最后一个周末。钟太和彼得坐轮渡来海边度假屋做客,我一早开车去皇后崖码头接上他们。两年没见钟太,大概是没有太化妆的缘故,有些见老。认识她近三十年了,从来都是浓妆,眉眼和唇线总是勾勒得十分精致:柳叶眉弯,枣核眼长,樱桃口翘,细鼻挺秀。那日她的妆容明显懈怠,唇红不见了,头发也不似以往精心的做成蓬松蘑菇形状,那是她多年保持的发型,发顶上做高,把小圆脸儿拉成了鸭蛋脸,同时也不会显出她的头发已渐稀疏。体态上也较我上次见她时臃肿,本来身量小,禁不住胖,这一下有些步履维艰的样子,整个人看去疲惫。

只过来住一晚,她手上的行李似乎也是多了些,一手拉着个小行李箱,另一边挎了个大包,手上还提了个袋子。完全忘了的当年她教我女人出门最多只提一个大号Longchamp的讲究。我心里正抱怨为什么彼得不多负担一些,抬头见到拄着拐杖跟在后面的彼得:难怪!

钟太一见我就连连抱歉:老头子一早醒来左腿就疼的不能动了。问过医生,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办法,老毛病,估计累到了。

彼得已经78岁,还在当业余篮球教练,周末教导小学生打篮球。他年轻时是职业篮球教练,运动健将,跑马拉松,打篮球和澳式足球,落得一身伤痛,两边的股骨头,两腿的膝关节都是金属的,加上各种外伤,动不动身体就会疲劳疼痛。我也是服了,钟太老了老了还给自己找个负担。

帮着彼得挣扎着上了车,问了安,我对他说:体力不行就不要做了,给小孩子当教练很辛苦的。。。彼得没有回我,从后视镜中看到丽塔给我使了个打住的眼色。想起钟太说过,彼得两次离婚都是净身出户,现在租房子,吃救济,如果不工作那就穷到家了。

钟太和彼得其实1966年就认识了,在同一家航空公司工作过。钟太是票务,彼得是俱乐部的经理兼篮球队的教练。那段相识成了48年后两人结伴儿的一个长长的伏笔。伏笔里面埋着彼得的两次婚姻,钟太和钟叔不了了之的婚姻和他们的孩子-杰米和妮妮。

刚来澳洲读书时我寄宿在钟叔和钟太家。一家四口对我非常好,钟叔说他把我当作自己的女儿,所以两个孩子叫我姐姐。钟太却说把我当成妹妹,因为我们的年龄只差一轮。我因此不可以叫她婶婶,只呼她的名字丽塔。

丽塔是第二代华裔,父母生了两个哥哥以后才从广东新会移民来这里。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在澳洲出生的孩子。在娘家的时候因为母亲只会说新会的方言,她可以听得懂一些广东话,但不太会说。如果单看她的举止,装扮,听她说话,你也不会以为她是大陆中国人。

钟叔是百分百的第三代澳洲华人,也就是说钟叔的父母都是在澳洲生的。他的父母一代生长在白人政策之下,到了钟叔这一代,骨子里已经没有中国人的习惯,说话一股浓浓的澳洲乡音,只有一副短板的身材和四方平整的面孔,让你想到他可能是华人,或日本人,或韩国人。

塔州过去华人很少,只有两三个家族,关系紧密。钟叔和钟太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丽塔年轻时形象娇美,打扮跟日本风,加上又在澳航工作,常有机会出游国外,非常时尚。她的照片还上过当地报纸的头版,可想而知在霍巴特那个小地方她曾是个出众的人物。我认识一个老外,当他知道我住在钟太家时一脸羡慕。他说他年轻时和丽塔住在一条街上,特想和她交往,可惜丽塔身边总有男生陪伴,没有机会。

钟叔家的家底相对更雄厚一些,他的爷爷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就来澳洲到塔州的锡矿打工,后来买地种菜,落户塔州的第二大城市朗塞斯顿。钟家爷爷从中国把乡下的太太接来后连着生了11个孩子。钟家在塔州很有名,不仅因为他们经营蔬果店,文具店还有餐馆,还因为是华人中第一个基督教徒,为当地的教堂教会做过很多贡献。钟叔的父亲行三,成年后来霍市从商,母亲家是南澳家境殷实的华人,嫁过来后和老公一起经营一家华人礼品店。他们的店极富中国特色,曾是霍市街头一景。

丽塔上面有两个兄弟,和父亲一样都开餐馆,家境中等。受家庭的影响,丽塔是个美食家,很喜欢烹饪,做的广东菜十分地道讲究。

钟叔和丽塔年轻时的样子是非常般配的,钟叔个子不高,丽塔比他还矮半头,两人的面孔都端正好看,是人人称道的一对璧人。钟叔长丽塔4岁,两人结婚前一起买了两栋小公寓作为投资,婚后把公寓卖了,在霍市最好的街区-沙堤买了块坡地,面向德文特河,在上面造了一栋大洋楼。那栋楼外观红黑搭配,像一个中式的亭子,有黑色的日式飞檐,十分独特抢眼,可以说是当地独一无二的建筑。丽塔28岁那年结婚,婚后搬进这栋房子,把钟叔的父母也接过来同住,然后毅然辞了工作,生了一儿一女,成为全职主妇,照顾一家三代起居。

我1992年底被钟叔的姑姑送到这栋楼里和他们生活。那时钟叔的父母都已过世,杰米刚上初中,妮妮上小学5年级。钟叔在海关做总管,每天早起晚归。两个孩子上下学接送,参加各种课外活动都由钟太操持。钟太是文员出身,所以这些事务安排得特有条理。年初一开学,她拿到两个孩子学校的日历就开始计划。学生开学的第一周,日历的每一天都填满了:游泳、补习班、野营、家长会、划船俱乐部、学校公益、妈妈团体、集资团体,再加上与孩子朋友家的私人社交和自己的闺蜜太太圈儿,一年到头忙得不可开交。

我白吃白住,所以包下每周一次吸地打扫卫生的工作,外加熨烫。从钟家出来后,我暗自发了几个誓:1.这辈子不买银餐具;2. 雇不起佣人绝不住大厦;3. 绝不给别人熨烫。。。这几件事我在钟家做得够够的了。

(下编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