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日本(1):唐朝的“小迷妹”
文章来源: lily08242019-09-14 13:13:01

对日本的感觉,就像已婚的男女,偶遇心仪之人,想靠近,却又不得不远离一样,很纠结。春日里在微风中漫天飞舞的樱花,阳光下被白雪覆盖光彩夺目的富士山,辽阔的苍穹下铺展着五彩缤纷花海的北海道,川端康成笔下空灵清新的伊豆半岛,还有小时候看过的日本动画片《聪明的一休》和电视剧《血疑》及邓丽君翻唱过的无数优美动听的日本歌曲,都似那“心仪之人”,让我想与“他”缱绻在纷纷扰扰的红尘中。但曾经受到的深入骨髓的“日本鬼子”教育,却又像禁锢身体自由的结婚证,让我即使再与日本凝眸,也不可能与它天长地久。不仅对它自称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不感兴趣,也坚信自己前世一定不是日本人。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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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对唐朝文化的好奇和仰慕,我还是踏上了这片完整保留唐代古建筑和唐朝文化精髓的土地。国力强盛、经济发达、科技先进、文化昌盛的唐朝,是如何让日本从混沌走向开化,从愚昧走向文明,成为自己忠实的“小迷妹”呢?

1300多年前,今天朝鲜半岛上的百济联合高句丽,南北夹击,阻碍新罗和唐朝的交通及向唐朝进贡,唐高宗联合新罗灭掉了百济。灭掉百济的唐军撤出后,给了日本觊觎朝鲜半岛的机会。应自己“小弟”新罗的恳求,风头正盛的唐军挥师在今天韩国境内的白江口与日本发生了一场海战。唐军用先进的武器,以少胜多,用毫发未损的最耀眼战绩大败日军。中日之间的这第一场战争,不仅让日本几百年不敢再染指朝鲜半岛,更让日本知道,什么是“天地之差”,什么是“云泥之别”。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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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日本人在此次海战中被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卸甲,但能屈能伸的他们不仅没有记恨唐朝,也没有卧薪尝胆,而是在200年间先后派了19次遣唐使来唐,除了科举和太监制度外,这些遣唐使把唐朝的一切带回日本全面抄袭和仿制。如果说此前由中大兄皇子倡导的,把日本逐步带入封建社会,迈向以天皇为首的中央集权国家的大化改新效法的是隋唐的一些制度,那在白江口之战后,唐朝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开始了对日本的全面辐射,从典章律令选官制度、到文学书法唐绘,再到教育佛学节令、最后到习俗乐舞服饰,甚至工艺制作、医药和都城建设,无不囊获。唐日间进入了长达两个世纪的黄金交往时期。

翻开日本著名的长篇巨著《源氏物语》铜壶卷,唐代诗人白居易《长恨歌》的影子依稀可见;漫步在日本的寺院,唐朝建筑的模版,三层斗拱的建筑方式无处不在。奈良的唐招提寺完美取法大唐,是日本对唐朝崇拜的巅峰之作。而奈良和京都,这两个日本世界遗产最多的城市,不仅都城的形式和布局模仿长安和洛阳,连太极殿,朱雀门,朱雀街也模仿它们。如果不是因为有唐朝的身影,且各种建筑保存完好,这两个城市怎会有那么多的寺庙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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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荣昌盛的唐朝,以站在世界之巅的气魄为尚处在蛮荒时代的日本送去了一件又一件美丽的霓裳,而日本,这个擅长模仿的好学生的确照葫芦画瓢,把在他们眼中完美的国度-唐朝,无论从政治制度、儒佛经典,还是衣食住行都学得有模有样,让自己通过长达300年的“唐化”改革,从一个落后的荒岛跳跃式进入封建时代。日本文学家西乡信纲曾说:“我们祖先吸收中国文化所做的努力是非常惊人的。遣唐使与今天的留学生不同,是冒着生命危险前往的。同时,那时我们毫无成见,无拘无束地吸收中国文化,真是一个令人向往的时代。”

可惜,没有什么会永远。发生于唐朝的“安史之乱”不仅是唐朝由盛而衰的标志,也让与阿拉伯帝国的怛罗斯之战中败北的唐军彻底失去了恢复和反击阿拉伯帝国的能力,退出了染指中亚的舞台,还让日本,这个极其倾慕中华文化的国度开始了对曾是自己最高信仰的唐朝的怀疑。“废止遣唐”、“抵制唐货”宣告日本自上层社会起,逐步与自己的偶像,给自己带来审美之源和精神之源的唐朝渐行渐远。在此后几百年的跌跌撞撞中,日本在“唐化”的基础上逐步形成了自己的本土文化,不但把汉字变成了假名,把唐刃变成了太刀,也把唐装变成了和服,直到明治维新,日本再次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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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几乎对唐朝全面模仿的大化革新,如果没有对西方政治社会制度模仿的明治维新,日本就不会有今天在世界上的高度,也不能成为被世界公认的精致国家。从生活用品,到厨房设备,再到家用电器,最后到药妆美食,只要能想到的,日本人都能做出质感又有质量的产品。而源于唐朝的插花、礼仪、茶道、腮红化妆都成为今天日本流行的习俗。为什么日本对“雅”的文化,小而美的生活孜孜不倦地追求呢?

无条件的报恩和效忠文化是日本精致生活的基石。在日本这个盛行神道教的国家,对天皇,这个半人半神的效忠和报恩促使日本社会无形之中形成了下级对上级的绝对服从和尊重,也形成了整个社会如德国般的等级固化关系。可是,虽然德国的等级固化关系造成上层和下层之间无法流动,但下层平民之间却可以自由横向流动。可日本的金字塔形等级架构,不仅上下层无法流动,下层也不能左右流动,每个人都像被密封在一个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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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国,因为生于意大利,被天主教会认为史上最伟大的神学家阿奎纳写就的《神学大全》,基督教世界有了几百年来严谨而博大精深的宗教思想理论体系,即使下层人士没有上升的社会通道,但德国人的精神世界也相对充盈。而日本半人半神的神道教,简陋而原始,没有基督教严密的理论框架。日本人可以无条件地服从,却在精神层面上不知道服从的逻辑性。被圈在笼子里的日本人上下左右都无法挪动,又没有理论精神的指导,如果想寻求自由的空间,只能向内心深处去扩展,这也是为什么日本会有世界闻名的“工匠精神”。

另一方面,日本似乎是块被诅咒过的土地,资源极其贫乏。相当于中国1/30国土和1/10人口的日本孤岛,却承载着世界上10%的活火山和世界上20%的6级以上地震。人口密度是中国的3倍,地下几乎无任何资源的日本在“先天不足”的情形下,必然要在各行各业“精耕细作”。我们在日本的21天,无时无刻不在体会着这“精耕细作”带来的舒适和美好,也体会着在中国已经消失的很多唐朝元素,却在日本保存完好的服饰、语言、文学、哲学、建筑和风俗。那“精耕细作”和唐朝元素,即使在烈日炎炎的夏日,也像春雨,“润物细无声”,滋润着我们的心田,让我们注定会与日本离别成歌,相思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