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夕阳是血色的,鲜红鲜红,泼墨般挥洒在西部天空。碧蓝的天如往日时光,晴朗无极。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的味道。每一个细胞都在狂奔,正如我在狂奔。 从停车场到剧场,我不明白路为什么会那么长,甚至穿过一片金灿灿的白桦林,一条闪闪发光的小河,一片开满大波斯菊的田野,一群吃草的牛羊。我穿件湖蓝T恤,白七分裤,脚踩一双蓝白相间的匡威板鞋,背个藏蓝书包,一路奔跑,像在奔往三十年开外的青春。 终于到了。差一分开场。检票的女人对我眨眨眼:You are so lucky!我对她绽出一个微笑,她说,你头上沾着草叶儿,眼中有落霞的光辉,正适合听这样的演唱会! 落座的瞬间罗大佑出场。《皇后大道东》奔放的旋律响起,我摸摸胸口,尚未平息的狂跳又开始天马踢踏。 万头攒动。前后左右都是如我般的男女。中国人。中年人。这一夜他们亦如我,从圣荷西的角角落落赶来,眼中含泪,心中有光,像一个个移动的祭坛,上面安放着青春的骨灰。他们手握荧光棒,呐喊,放歌,涕泪交集。我在这一切之中安坐,不敢动,不敢发声,唯恐任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让我爆裂。 忽然,我看见了他,再熟悉不过的,他的影子,在万众之中,在灯火阑珊的过道里。他没有听歌,也没有安坐,而是走来走去,落寞地,萧索地,茫然地,焦急地,东张西望,寻寻觅觅。 我本能地向黑暗里缩了缩,隐藏自己。我看到他摸索着走来,近了,更近了,就在一丈开外了,他的目光却像探照灯,照向远处。我惊异地发现他还是那么年轻,年轻得有如少年,头发浓密,脸庞俊朗,身形瘦削,顶天立地。灯光忽如电光闪过,一瞬即逝,那一瞬我看清他的眼眸,依然清澈,一如往昔。 我听见他在喃喃我的名。 《闪亮的日子》适时唱响。他缓缓移动脚步,向前方踯躅,仍在寻寻觅觅。我在释然的同时怅然若失。我不能与他相认,不能让他见到我,不能和他说一句话,因为三十年后的我已青春凋败,面目全非。我不能让他看见这样的我。我宁可他一直心怀我青春的样子,永不失望。 我来唱一首歌, 古老的那首歌。 我轻轻地唱, 你慢慢地和。 是否你还记得, 过去的梦想, 那充满希望 灿烂的岁月。 你我为了理想, 历尽了艰苦, 我们曾经哭泣, 也曾共同欢笑。 但愿你会记得, 永远地记着, 我们曾经拥有 闪亮的日子…… 在我们曾经挚爱的歌声中,他缓缓消失。 梦醒的刹那恍同隔世。我久久失神,不能相信那仅只是个梦。多么不可思议地真实! 然后我打开手机,看到老友发来的消息: 就是告诉你一声,昨夜他走了,在一场车祸里…… p.s. 发表于今日世副,标题被改为《梦中少年》,不很符合我的立意,遂在此维持原标题。近日更得很慢,因为主要在写约稿,其它练笔之作也写完即投,因首发的要求不能第一时间发在公众号和博客。多谢朋友们的关注和鼓励。迟到的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