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
文章来源: 晓龙东云2022-07-22 20:00:23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自从八年前的清明节开始,老张就成了这样的“路上行人”。
 
县城西北角有一个火葬场,火葬场的旁边是一片墓地。八年了,每年清明节老张都会来到这个墓地,在一个不起眼的坟前烧些纸钱,每次都重复着一句话,“爸爸对不起你,至今无法让凶手归案。” 一开口说话,泪水就止不住滚滚落下。
 
八年前的老张还是一头黑发,五十多岁的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顺着环城公路跑步。然后回到自家小院举举石锁练练拳。一米八的个头,腰板挺直,肌肉结实,看上去一点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八年前的那个早上,他象往常一样准时在五点起床出门跑步。刚刚跑了几分钟,手机就响起来了急促的铃声。一看是亲家母打过来的。老张的女儿小娟两年前出嫁,去年生了个女儿。老张接通电话听到的是一个女人的痛哭,连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哽咽中亲家母说出了四个字, “孩子没了。” 老张拿电话的手开始发抖,“哪个孩子?大的还是小的?怎么就没了?” 亲家母号啕大哭,“都没了。” 老张立即关掉电话,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家。推出摩托车,飞身跨上,衣服都没换,一身单薄的运动衣,风驰电掣般向亲家奔去。
 
亲家不是很远,差不多二十分钟就到。北方的三月,春寒料峭,在摩托车的疾行中,冰冷的寒风吹在身上,老张完全没感觉,身上反而在不停冒汗。
 
离亲家还有一段距离,老张就已经听到了院子里的哭声。大门外停着三辆警车。他进了大门,没有和哭泣的亲家母说话,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冲到女儿的房间。两个警察想拦没来得及,老张已经站在了女儿房间的门口。屋里凌乱不堪,床上地上到处是鲜血。小娟躺在床上,一条腿搭在床沿,浑身被血浸透。她一岁的女儿躺在地上的血泊中。老张一阵眩晕,手扶门框勉强支撑才没有跌倒在地。那两个警察上来扶着老张,把他拉到了院子里。
 
小娟的婆家开了一家小超市,丈夫和公公去外地进货,这一晚家里只有小娟和婆婆还有孩子。根据法医勘验,凶手一共三人,携带尖刀,大约凌晨一点左右翻墙入院,摸进小娟的房间。杀死了母女俩,翻箱倒柜,拿走了几件首饰和一点现金。有两万元现金藏在褥子底下,小娟被刺倒下的时候正好压在身下,没有被拿走。三名凶手似乎是熟手而且踩过道。他们先是熟练的杀死了院子中的一只大狗。小娟的婆婆没有听到狗叫。可他们又似乎没有那么老练,现场留下杂乱的脚印,桌子上还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料理完丧事,老张全部的生活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督促公安缉拿凶手。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人告诉老张,凶手三人配合,手段残忍,要么黑社会,要么有案底,这个案子不难。可是几个月过去了,老张一次又一次的询问,得到的回复永远是正在调查。一年过去了,仍然没有进展。老张托人打听,被告知这个案子恐怕要被搁置。公安局经费有限,不可能在一个案子上无休止的花钱。老张一听就急了,“我出钱。只要能破案,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于是刑侦大队的人时不时会来老张家,告诉老张他们发现了新线索,需要去外地调查取证。老张会根据路途远近奉上辛苦费,附送好烟,顺带请吃一顿。不过每次的结果都让老张大失所望。有时候是嫌疑人没有找到,有时候是嫌疑人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还有一次说是嫌疑人几周前死了。
 
四年过去了,老张花光了十万元的积蓄,头发全白了,背也开始驼了,而案情毫无进展。老张怒了,不再信任公安局的人,走上了上访之路。一次又一次的去省城,每次都是“命案必破”的承诺,而每一次都是石沉大海。一次正碰上省里一位大领导来视察工作,老张冲过警卫“拦轿喊冤”。大领导当场表示,“人民至上,生命至上,保护人民生命安全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全力追凶。” 老张扑通跪倒,感谢大领导。不知道是大领导转眼就忘了自己说的话,还是下级没有贯彻领导的指示。总之,老张白跪了。
 
省城上访无望,老张加入了赴京上访的大军。第一次去北京,还没有找到上访的大门。就被一群人从睡梦中抓起来,连夜送回了老家。第二次去北京,刚进高铁站就被人抓住带了回来。老张上了黑名单,成了重点照顾对象。绝望之余,老张开始筹划对县公安局的报复。准备开一车炸药冲进公安局引爆。
 
正在老张筹划之际,一股反腐风暴席卷了这个城市,从市委书记和市长开始,整个领导班子几乎被全锅端。新任公安局长派了个人来到老张家,告诉他过了这么久,他女儿的命案会继续努力,但是很难破了。希望老张能理解。来人拿出十万元给老张,作为这些年各种花费的补偿。但是有一个条件,不许再上访。老张看着桌上的钱,痛快的答应了。来人怔了一下,没想到老张答应的这么快,原先准备的一套软硬兼施的说词没了用处。他不知道,老张已经决定不再上访了,这笔钱正好可以用来买车和炸药。另外,老张还有一个儿子,正在筹备婚事,也需要钱。
 
给儿子办完婚事,老张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购买了一辆破旧的二手小卡车。炸药雷管只能通过不同渠道一点一点买进,慢慢攒。一硫二硝三木炭,为了早日把卡车开进公安局,老张也在自己制作炸药。老张年青的时候酷爱打猎,对附近的一座大山颇为熟悉。他找了个隐蔽的山洞,存放炸药,山洞也是他制作炸药的作坊。
 
半年之后,儿媳妇怀孕了。看着媳妇渐渐隆起的肚子,老张禁不住想,会不会是个男孩?每每想到此,他心中报复公安局的仇恨就有所减弱。准备炸药的工作也慢慢搁置了。孩子终于呱呱坠地,没有辜负老张的期望,果然是个带把的。自从女儿被害之后,老张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紧紧的抱着孙子,流下了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