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的回忆之二十七
文章来源: 望乡客人2020-11-29 13:40:30
大约三个月左右,干校总部深挖狠批“五一六”运动草草收场。插队干部及其家属又各自返回插队所在生产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重新开始。当时,整个弥勒农村都没有通电,在昏黄的“马灯”照耀下,也真是干不了啥正经事。当然,对于老婆来探亲的李云堂,倒是刚刚好。他的老婆竟然是省委大院锁匠李师傅家大囡,其弟就是我同年级同学,姐弟两都曾是新村小学学生。其姐显然是早恋。还记得我前边说过省委大院有对小恋人因为偷吃禁果,产下婴儿无法抚养,只好张贴小广告,求好心人领养?这女方多半就是现在李云堂的老婆,但我不敢问,她是和谁早恋而无力抚养自己孩子要送人的?
那荒年,男女生早恋蔚然成风,我记得在我家住在大院乙栋时,我家对门一个单间,住着家在一楼的我同班同学严边云家二姐,当时也不过是小学六年级,就和我们三楼一家姓裴的初中生儿子热恋中,多少次,我都窥见两人在走廊上,耳鬓厮磨,难舍难分。难能可贵是,这两人后来文革后竟也有情人终成眷属。几十年风雨同舟,现在也携手白发.
原省团委的李云堂据说是上面派来监视插队干部的, 我跟他接触下来倒是没有多少负面印象。他因为正当年,三十出头光景,色迷点而已。经常有意向我灌输男女之间那些事。我记得有一次插队干部群集我家楼上过组织生活,因为党小组长就是罗家佑噻。我因为生病卧床,他们也没有回避我,我也装作熟睡。像是说到怎样帮助村里的知青时,有人惋惜女知青王红,得了间歇性精神病,无医可医。结果,李云堂冒出一句:这份病何消治!日她一啷松就好了噻!当场遭到杨小栗家父亲呵斥,要他住口。
我跟杨小栗因为好奇,也去偷窥过李云堂的夫妻生活,因为他对于老婆探亲的到来毫不掩饰的欢喜,而且,一再暗示我们可以上到房顶看小电影。因为他那间房本是房东老杨家的牛圈,最早是杨小栗家居住,后来大队支书见这个“造反派头头”并不像插队前干校来人介绍那样可恶啊! 再加上一笔难写两个杨字,才帮他家搬到了村里作为仓库最好的房子。所以,我们从二楼可以如履平地般来到李云堂的房顶,因为是牛圈的缘故,房梁山墙没有必要封闭。我们只需一探头就能从人字梁窥见下面室内情形。我门实际上也没有看到什么,印象中,只记得看见他家老婆帮他洗脚而已。多半因为他老婆不是美女的缘故,我也没有多少兴趣偷窥吧!
这个期间,我父亲不知怎么的听到了我在弥勒一中撰写《文革省委家属大院大事记》这件事,要我交出手稿。那天晚上,就在厨房里,父亲在草草浏览过我的习作后,心有余悸对我说:搞文字是危险游戏,你没有看到我的下场么?“他说的是实话,在整个文革当中,他再也没有写过一个字的日记。然后把我的手稿一页页撕了,在火炉点火烧了。我那本描写集团军战事,代入了所有男女“小昆明”的长篇未完稿,总有十几万字之谱, 写在那本父亲在来到云南之初,参与创办省总工会《创造》杂志时,该杂志赠送的24开大笔记本上,也被父亲一把火化为灰烬。我当时也不知什么叫做心痛,只感觉浑身拔凉拔凉的,心里流泪的感觉是不好形容的。
父亲的体质不是很强壮那种,而是干瘦那种。因为他是先天不足。我听他说过,因为我奶奶在他之前,有了他哥和她姐后,连着生女娃,都让我奶淹死在便盆里。等到我父亲出世,老太太也气血耗尽没有了乳汁,只好让别人家奶水多的赏个一口两口的,大多时候多半是靠面汤喂养,他后天尽管酷爱运动,文革前的日记基本都是记得下班打蓝球。但是先天不足,加上小时候天冷,总喜欢佝偻着,缩着脖子,他的父母估计没有像现在的父母那样,时时提醒他挺起胸来,然后常年伏案写作,此刻挨整,整个人更发垂头丧气,背已经呈现弯的趋势, 记得有省委党校另一前副校长遗孀,田育男的母亲,也在杨柳冲插队的王阿姨,某次在我串门她家,找她儿子田育男玩时,问起我父亲是谁,她老人家大吃一惊,“怎么才四十几岁的人就秃顶了啊”!那个山东口音至今难忘。所以,农忙之时,没有人顾得上剃头了,生产队安排他干拔秧的活,因为,拔秧可以坐在秧凳上,不像插秧那样辛苦,一直要弯着腰。
忽一日,在水稻田里拔秧时,就这样的一天,他从手腕上褪下来揣在裤兜里的瑞士手表遗失在水稻田里。无疑,这块瑞士手表对于父亲意义重大。他是在《中国工人日报》社做记者时,几次三番获得最佳新闻报道奖。这块手表就是其中一次的奖品,另外一次的奖品是一支正版美国派克钢笔,据说笔尖是金。为此,他年纪轻轻已经位居中国工人日报工业报道组组长一职,前程未可限量。因为这个缘故,他老人家一声喊:手表遗落水田。周围的社员一窝蜂前来帮忙寻找,却再也没有找到。在浑浊的秧田里,要想找到掉落其中的一块手表,基本等同刻舟求剑。当然,现在想来,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不要声张,朝拔秧的方向往后摸索,或许还有失而复得之神迹出现。你想啊!那么多人那么多脚,本来躺在秧田泥浆表层的手表,早就被不知是谁的一脚,踩到了泥浆深处,再也难见天日!即便是把秧田水放干,等那秧田干燥,然后,在来年育秧之前深耕土地,要想找到手表也要等到来年春!那表恐怕早已进水锈蚀不成样子了?
不知父亲当时心里怎样想的?恐怕一边哀叹人生进入低潮,真倒霉!更不会想到这就是他留给大砂冲生产队的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