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的回忆之十二
文章来源: 望乡客人2020-08-15 16:52:18

那荒年,文革期间的人们戒心很重,许多成人借此机会可以报私仇,甚至手打脚踢自己以前的领导。青少年小孩子则普遍戾气很重。动辄就要老拳相向。打架往往不是因为什么大事,也就是多看了对方一眼而已,就足以引发群架打斗。

我记得最大一次的众人殴打一个人就发生在一天夜里,有几个初中生来找我,命令我去罗安民家把他骗出来,他们要教训他。那个时候罗安民还住在闫家大院,风声不好一般晚上不出门。我当然不愿意,但是如果我不去把罗安民骗出来的话,那么他们就要痛揍我一顿!迫于恐惧的压力,我答应了这个任务。这些初中生就开始做好准备,四处去找尖头皮鞋,我记得乙栋三楼我家隔壁再隔壁的祝家,他爹喜欢尖头皮鞋,而且,人又不在家,就被几个中学生借用。那时候,我们半大小孩,必须要有大孩子罩着,才有安全,所以,一般都会尽量满足大孩子的要求,以获其宠。那天晚上,我去了闫家大院,找到了罗安民,他在闫家大院对外开放后,已经搬到大院靠墙的小平房住,这里早先是供给工作人员和警卫人员居住的。怎样骗他的不记得了,总之是他当真相信我,跟我离开了闫家大院,我二人来到了水池平台,黑夜之中,也能看见发白的平台之上,黑压压的人群,罗安民立刻意识到危险,但为时已晚,有人上来搂住了他,貌似很友好的样子,接下来就推倒了他,顿时只见一只只穿着尖头皮鞋的脚,向着躺在地上的罗安民身上踢去,罗安民发出来惨叫声。我感觉是莫名其妙的这些初中生,因为他们的父母没有罗安民家父母官大?级别没有罗安民父母的高?以前受制于罗安民父母?总之,有一种阴暗的心理报复的心情参杂其中,现在,罗安民家父母一文不名,所以就要打他来泄愤?想想吧?要是过去文革前,谁人胆敢动罗安民一根毫毛?哪怕他岁数再大,功夫再高。现在,罗安民成了孤儿,犹如落水狗,被人痛打。但是,这些初中生又不敢白天动手,还是惧怕被罗安民认出都有谁,所以,选在晚上,典型的黑打。当中,不乏踢错了人踢到自己人,疼得来跑到一边,抱着脚直跳,直抽冷气,又不敢出声。我当时吓到腿软,跑都跑不动。后来,以为罗安民要被打死了,才想起去找罗安民的姨妈,也就是他家阿姨,这个四川口音的姨妈,情急之中操起门背后的拖把,挥舞着冲向了水井平台。闻其声,这些中学生才一阵风似的溜了。黑暗中的罗安民就这样被打到声嘶力竭,皮泡脸肿,事后,我去见罗安民想要解释,结果,他说他知道有些人想要整他,无非是时间问题。后来据说他就是因为正处于发育期,遭到这次的毒打而再也长不高了。自从他家搬走后,我们就不怎么联系了。只知道文革后,他考上了昆明工学院,后来,他姨妈也就是闫红彦夫人,获得解放,落实了政策,放出话来要报复迫害闫红彦和她的人,也就是造反派喽!所以,中央就把她调离昆明安排在她的原籍四川,做了省政协主席。罗安民就转学了。后来在85年,他突然回到了昆明,当上了省电子工业局局长。我还去他办公室拜访过他。再后来,据说前往缅甸深入不毛谈一笔军火生意,突然不知所踪,成为悬案!
还有一个被欺负的孩子就是刘可可,他爸是刘明辉,文革前的省委书记处书记和副省长。刘可可因为小时候害病,弄错了药还是药物过敏,成为了脑残,思维永远定格在了八九岁。文革前因为家里保护得好,没有出门机会。文革了,刘明辉被批斗,他老婆作为“七仙姑”之一,也被批斗,没有人管的刘可可就天天出门玩,别看他身形样貌都是小学六年级生,可他八九岁的天性就是到处找小伴玩,小孩子都是势利眼,一旦发现这是个”人大老草包“,没有不欺负他的,经常把他关在乙栋公共阳台上,一直到他姐姐找到他,饿得来够呛,大小便就屙在阳台上,可他不哭不闹,以为这也是玩乐之一。80年我重返靖国新村一号省委家属大院,进了大门后,远远瞅见当年吴作民家大门外,哨兵旁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发出熟悉的摇摆,我脱口跟我同学说了一句“这不是刘可可么?”不是耳语也近似耳语了。谁知话音刚落,嗖一下子,那个身影立马启动,追随着我的单车,当时我那个紧张啊!恨不得生翅膀飞逃。想想,他爹眼下正如日中天,就冲他家搬到了现址,就可知他爹又升官了。他要找我报仇该咋整?怎奈何,乙栋就在不远处,只好下车,硬着头皮看刘可可要怎样?不料,他尽管摸样没有停止生长,但思维一点不长,还是像过去那样,一激动就浑身抖动,手脚没有放处,犹如女孩似的声音,问我可是某某!那是我的小名。我担心的事一点没有发生,他并不懂什么叫做报复,他只责问我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不来和他玩了。他追过来只不过是要和我玩。
类似刘可可这样的孩子还有一个,叫做任大卫。他家是后来搬来,住在大院常年封闭的苗圃里面,非常神秘。据说是军区一名大校军官退役。现在看来就是软禁喽!他家任大卫也是脑子坏掉,但个把长得高大,常年身穿一套他爹洗得发白旧军服。欺负他并非像刘可可那样人人可以胜任,他会发火,恼怒起来也挺可怕。
还有一位家住甲栋的省外办家属,像是从外国居住地返回,洋气得很。他们家人之间说话我们都听不懂。老爷子矮矮胖胖,头戴胡志明帽盔,手持文明棍,穿没有见过的短袖中山装,面容很是和善。他家据说三个儿子,但一开始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这个最小的儿子叫做小龙,面部遗传自他母亲有一块红胎记,人很好的一个初中生,他有一个嗜好,骑自行车要放开双手,但一定要在后座坐个人。我就经常是那个坐在后座的人。可想而知,车一摔我皮破血流。摔怕到后来只有躲他。不久,他家二哥来了,从哪来没人知道。他二哥长得来比他矮点,但比他俊气,喜欢戴顶白色帽子,大院孩子就喊他个“小白帽”,他的学名志刚反倒没有人知道了。小白帽绝对是大院里孩子的一朵奇葩。追女孩子绝对光天化日之下进行,大院女生长期处于三八线,男女授受不亲教育下,怎可能受得了这一套?年纪大胆大的问他要干嘛?我要和你交朋友!小白帽毫不隐晦,直截了当。我们乙栋有家也是省外办的,多半还是他爹手下或者副手?也是长期在外生活,子女连长相都透着洋气,其中一个独女,就很漂亮,当时不过12,3岁,小白帽也追,躲回家去,就踹人家门,脚劲特大,喊着号子:我数三声不开门就踹啦!一,二,三!我当时在旁边看着,几脚就把房门踹开来,冲进去就找小姑娘,人家姑娘家妈,兄弟什么的一大家子,根本不放在眼里,非要小姑娘答应做他女朋友才离开。另外乙栋一楼一个小美女,当时约莫小学六年级,也是直接怼个面对面,要交朋友,姑娘家妈出来阻拦,后来记不得为了什么他给姑娘家妈五元钱,姑娘家妈不要,丢在地上,他还凶姑娘家妈说:你好大胆!竟敢玷污中华人民共和国钱币!弄得姑娘家妈狼狈不堪。结果可想而知,家长们告到了他爹那里。他爹脾气上来要揍他,呵!他立马端起西洋拳架势要跟自家亲爹开打,多亏他家母亲从中隔开。家里管不了的孩子王,一般同龄就是比他大几岁的男孩都不是他对手,打起架来都是一边倒,他都是单枪匹马追着打那位。后来终于走了麦城。那是他去追两个我发小大姐高中女生,这两女生就跑去找王生,他当然不知道王生是谁,根本不鸟。王生喊他:你看好啊!蹲个马步,几拳就把自家锁着的院门打开。小白帽用脚应该也可以把 这个院门踢开,可人家是用双拳啊!没说的,栽了。沉沙折戟,遇上强人了。我当时没有在现场,听说是王生打他跪下,让他喊了几声爷爷!从此以后,小白帽再也不敢追小姑娘了,倒是那些以前被他打得飞逃的同龄或者大他几岁的男生,开始报复他了。
文革来到成立革命委员会阶段,下放“五七干校”就为解决省委机关敌对派别或者说失宠派别提供了出路。在云南,失势的炮派全员下放五七干校,在全省范围设立了四个五七干校供党政部门炮派干部下放。记得那天上午,省委机关在机关大礼堂召开了五七干校下放动员大会,省革委主任周兴出席并讲话,然后,就是披红挂花,乘坐解放牌大卡车从机关大院开始,游街示众到省革委,然后就驶离了昆明去往一百八十几公里远的弥勒县。当时,家属可以随军,所以一车车大卡车上,都是堆满了家具和行李卷。我父亲不知当时怎么想的,不带家属,只带行李卷,留我兄弟二人在昆明。我记得在家里窗户,看着下边围墙外国防路上,一车车下放大军,缓缓驶过,然后,就看见我父亲,坐在堆高的家具和行李卷上,胸前戴着大红纸花,低着头,双手紧抓车箱板,别提多么狼狈,多么凄凉!
我家这种父母双缺情况最容易成为欺负对象。我父亲在临走之前,专门托付过当时他一个白族同事的侄子王大力,请他保护我家两兄弟。王大力当时已经是工人阶级,在昆明滇池食堂当青工, 最最重要者,是他练就一身好功夫,尤善长拳。我亲眼见他和王莲芳长子王生在草地上切磋武艺,打成平手。那时的欺负来自外部和内部,内部的主要是来自那些初中生,其中尤以郭庆基的儿子郭毛毛为甚,他应该是初三的学生。郭庆基的大字报揭发他体胖身重,每每坐进他那辆专车后,司机就会感觉地位上升,像跷跷板一样翘起来。郭毛毛绝对遗传了他爹的体型,只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又高又胖。一开始,此人也是如同他家老子一样,文革中夹着尾巴做人,后来,结交了大院外的地痞,就放肆起来。他不知为何专门相中我父亲留下的匈牙利自行车,以借用的名义长期霸占不还,有一次还当众抢去了我的军帽。后来,还是王大力出面把我家自行车索回。外部的欺负我没有办法,王大力上班的人,不可能全天候保护我和弟弟,所以,为了自保,我也出去结交了地头蛇,昆明话叫做:剁霸!凭什么去结交社会上的剁霸?很简单,因为我有钱啊!当时,我父亲下乡后的工资全部交给我。尽管要通过省委保卫处处长李健尧批准。当时父亲处级干部的工资1百多块,全数给我!不知为什么他不需要,因为“五七”干校管吃管喝?有钱能使鬼推磨噻!相当管用,一物降一物。记得,有回我正在家门外走廊点煤火炉子,炒鸡蛋饭吃,结果,就有人从我背后拍拍我肩膀,问我的名字是哪位?我一抬头,和他一照面,他立马惊呼道:原来是你啊!他叫罗起,是我剁霸的小弟跟班而已,当场,化干戈为玉帛,拱手退场,请他吃饭也不敢吃,溜了。我结交的剁霸之一外号叫“二毛驴,是个武斗当中受伤的亡命徒,平素走路一瘸瘸的,小小个子,相当讲义气个人,他要是在乱世定会成为响当当的绿林好汉!他到我家来听我说了郭毛毛的恶行,当场就出门冲到了郭家大院,郭毛毛率领他的狐朋狗党,一口一个“你老人家”恭迎恭送。从此不敢再欺负我们兄弟。
还有一次是赵曾益家的厕所灯泡被人偷了,他家老黑哥就要破案,问小孩子们可知道是谁所为?内中有赵守义家小儿子,外号小红帽者,信口开河就说是我所为。结果,老黑哥还有赵梨核家妈,前军区文工团出身,也是文革期间省委大院七仙姑之一,前来乙栋我家抓我,弄得我当时一头雾水,根本不知此二人和一大帮跟来看热闹瞎起哄的孩子要干什么?事实上相当于被弄来大院里游街示众,也是欺我家小鬼当家,没有父母在家。当然也没有什么挂牌子,戴高帽了,就是要我去和小红帽对质。我急忙中想要找我的保护伞,可我兄弟也不知如何去找他们,而且也来不及了。老黑哥据说也是个工纠队,还有谣传说他是赵梨核家妈的小鲜肉,是结拜姐弟,因为赵增益在战争期间负伤,生理上不行,而他的解放老婆前文工团员偏又徐娘半老,体态丰盈,鬼才知道这对男女唱得是哪一出?后来因为小红帽自知理亏,诬陷无辜,不敢出来与我对质而作罢。但是害我在大院颜面尽失,还被老黑哥打了几巴头!不过,老黑哥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后来听说死在武斗枪战中了。至于小红帽为什么要诬陷我,我至今不明白。他哥两文革前跟随父母从保山调到昆明,就住在我家曾经住过的77号院,整个大院当时就只有我哥两跟他哥两玩,哥两一口保山乡下话,拿今天话来说就是土的掉渣。估计是后来我不跟他二人玩了,这个老二就不爽了,逮着这个机会就随口胡说一通,后来看事情闹大了就躲起来,害我天天寻他报复不成,直到永远离开了省委家属大院。后来,他哥赵健生做到了云南省检察院院长,有人说这是别人努力奋斗的结果。你信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