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亚当伸手接过艾美手里的硕大星星，  微微踮脚，轻而易举就把那颗星星完美地插在了圣诞树的树尖上。

    艾美抬头，看树，看星星，看见亚当的脸，也看见他缓缓放低的眼睫和眼睫下直视自己的眼神，还有他眼睛里闪烁的星星。她忙着低头，却看见亚当的胸腹和毛巾裹遮住的下身。毛巾叠塞的一角似乎正在缓缓地松动，甚至有随时滑落的危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看见了毛巾里面隐约的、不可隐藏的勃起，一时更不知说什么、做什么。

    亚当靠她更近，放下来的双臂顺势箍匝住艾美的双肩，喃喃道：“从星期五晚上看见你，我就想这么抱抱你！”

    艾美不自觉地颤抖，努力镇定了自己，勉强笑着问：“为什么？”

    “今晚，我感觉你就是一颗星星，放在了我的心尖上，正在点亮我，燃烧我。”

    艾美慌里慌张，意识到语言对人的耳朵和人的心永远有不可低估的麻痹和杀伤的力量。她感觉到他身上的浴巾掉落，落在他们的脚面上，自己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窗帘还开着呢！”

     亚当一边开始吻她，一边挟着她移到床边，腾出手去拉上了窗帘。他结实的身躯和充血的嘴唇都压上来，喘息着说：“我想我爱你。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艾美心里想着各种严词正义，甚至想说“一个女人没说‘不’不代表她想说‘是’”，却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亚当，引导着亚当，一起跌跌撞撞地往卧室的床上去。

    激情过后，艾美看着自己床上亚当硕长的裸体，忽然想起早些年在沈从文小说里看到的一句话，“该长肉的地方长肉，该长毛的地方长毛。”二十二岁，就是这样年轻美好的年龄吧，而她已经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单身女人，到了感叹韶华易逝的时候。

    艾美注目于他的脸庞，道：“突然发现你长得像一个电影演员。你知道是谁吗？年轻时候的阿什顿·库彻！”

    亚当道：“最近几年总有人这么说。我自己并不觉得呀。”

    艾美说：“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做爱，总有点什么不太对的感觉。”

    亚当道：“为什么？我做得不好吗？”

    艾美笑起来，手指穿过他的胡须，道：“你很棒。跟你做爱，就好像听比莉·艾利什的歌，觉得我这个年龄的女人不应该听她这种小女孩唱的歌一样。中国人喜欢说这个叫姐弟恋。”

    亚当咬她的手指，“傻话！年龄只是个数字，从来不是个问题。你知道的，阿什顿·库彻的前妻黛米·摩尔可是比他大了十六岁！”

    艾美让床头柜上的阿莱克莎唱比莉·艾利什的《海一样的眼睛》。

                 我已经看了你

                 好些时候

                 我不可自止地凝视你

                 那海一样的眼睛

                 燃烧的天空

                 和炸裂的城池

                 十五色的火焰腾起

                 在海一样的眼睛里

                 你的海一样的眼睛里

   ……

    歌声里，艾美又道：“比莉·艾利什这么小就如此成功，让我想到你。”

    亚当一手支头道：“怎么会？我就是一个失败者呀。她倒是很特别，不过也是典型的富人、白人女孩吧，甚至也可以说是美。”

    艾美想起“白富美”，一时暗笑，却不知如何解释，只接着道：“我记得那年圣诞节在你家，问你的理想是什么。你说你想做一名艺术家，唱歌或者画画，你还不能决定如何取舍，然后又说可能太难成功了。我当时就感叹，美国的小孩子真是有主见呀，而且对现实看得很透彻很清醒。”

    亚当叹口气道：“十五岁的孩子，你太把那时的我当成个大人看了。但是，十五岁确实也不小了。我记得，后来我好几次手淫的时候，想的都是你。”

    艾美哭笑不得地愣了几秒，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亚当翻身起来，一边吻她，一边道：“是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了你。也许这是骨子里的。你知道，我爸爸对亚洲女性有特别的兴趣，所以那时候总请你们这些亚裔女学生去我们家玩。”

    阿莱克莎不知怎么捕捉到亚当偶尔高声的几个词语，问道：“对不起，我不太懂你。你是说要听亚裔女性的歌吗？”

    他们两个听得都笑起来。艾美止了笑，叫阿莱克莎停下来，又道：“原生家庭总是对我们有最深重的影响。至少，美国的心理学家们大多有这种倾向。”

    “你看过心理医生吗？”

    艾美不置可否，道：“电影电视里都很多呀。有时会觉得他们是在胡说八道，有时又觉得也许有道理。”

  亚当道：“我看过……你看，我还需要走吗？我看你的床还挺大的，你介意我在这里睡一个晚上吗？”

  艾美不由笑道：“你知道中国有句话叫‘得寸进尺’吗？唉，看你这么无家可归的可怜样，就收留你一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