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溪山庄—160—重画山水
文章来源: 民.工2021-11-23 17:04:33

重画山水  

邻居 Jason 重建露台,将边墙改为水泥砖墙。修建砖石墙需要做地基,于是问我,能不能借用鸽溪院落运一下水泥砖,并让挖掘机过来施工。施工时部分草坪,以及毗邻边墙的岩石假山花坛都会有损伤。他会负责请人帮我修好。

Jason是不错的邻居,借路重做露台改善家居,我是无法拒绝的。好在鸽溪远处仍未做好,荒芜的地面,机械自然可以通过。

施工人员开来挖掘机和翻斗车,很快便把地基挖好,之后浇筑了水泥。预定的水泥方砖也很快运来。Jason 再雇人将水泥砖运到工地附近。不出几周,建筑工便把墙建了起来。

猎友 Stuart 参与了地基施工。建墙时,他用推土机运来几吨表土,让我用于修理花坛。

Stuart 一天对我说:“ Jason is so lucky to have a neighbour like you. Not many people would agree to use their garden for this sort of building work. You also let them dump the footing soil in your garden. No skips to hire. You’ve saved them lots of money.  ( Jason 能有你这样的邻居真是幸运。一般人都不会同意借用自家院落让邻居施工的。你还让他们在院落倾倒挖出来的土,他们又不用租垃圾柜,真省了不少钱。)”

我笑了:“Well. It’s precious to have a good neighbour. They’re not doing this all the time. We need to understand our neighbour’s difficulties. Luckily, the bottom bit of the garden is still rough. I can also fix the lawn and rockery easily. (怎么说呢?有个好邻居不容易。再说他们家又不是总做这些事。咱们要理解邻居的苦衷。好在院子下面还是荒地。草坪和岩石花坛也不难修的。)”

沉重的建筑机械反复碾压草坪,水塘边松软的地面不可避免受损。修理这些损坏并不困难。我需要做的,是把那些痕迹平整,松解一下被压实的土壤,垫土使之平整,再复原一些尚有生命的小草。春天一到,草的生命力,很快会让修复的痕迹消失无踪。

但修理岩石假山花坛却很费神,需要很多体力和时间。

施工前,我让Stuart将施工区的所有石料收集,转移到几十米外存留。

Stuart把几吨表土倾倒在花坛,让修整变得方便。土壤很多,我便打算依坡就势,将花坛做些改动。毕竟修建岩石花坛的目的,就是为了美观。

我用推车将石块一车车运回,将损坏的花坛边缘重新修好,然后再陆续运来更多收集的岩石。

我搬上块块岩石,逐渐修整梯田样的植花层面。再将一些岩石以视觉舒适的方式放置。于是,几吨石块和几吨泥土,再次变成了盆景样的假山花坛。

如此几句话的描述很是简单,但耗费的,却是几天的汗水和时间。

Jason 的父亲 Peter 看到我在修理花坛,有些感慨。他说 Jason 该负责修理的。

“He’s busy enough. Don’t worry. It’s not a difficult job.(他够忙的了。没事的,这些活儿不是难事儿。)”我知道,如果让别人修理,想必不容易合乎我的想法和要求。我也不可能只站在一边指指点点。

岩石花坛终于修好了,而且岩石面扩展了许多。

我把干活时救出的几株花卉分栽于此。未来我会陆续种植一些红枫树和灌木,以及更多的高山花卉。明年春天,这片突兀的岩石,想必又会斑斓一片。

我一直感到,岩石最好的伴侣,便是那些低矮的常绿灌木和高山花卉。只是在低海拔的鸽溪花园,为让这些高山植物生长良好,总需要控制杂草。

犯懒时我总会想,鸽溪又不是什么教学植物园,差不多就行了,没必要那么认真的。但懒惰的结局,便是这些竞争不过阳光的低矮植物承受损失。

快十二月了,初冬已临。随着花卉减少和枝叶的败落,花园的很多岩石更加显露。

看着这些岩石,我有些感慨。要知道,不做园艺的人,往往想象不出这些岩石与人的关联。

不仅是外人,我有时也会看着满目的石墙石堤石岸,觉得这些岩石仿佛本该于此,也与自己无关。但回望间却知道,这里的每块岩石,都滴落过自己的汗水。

我有时无法想象,自己是怎样把数百吨岩石搬来挪去,垒放起来的。

那时的我,会看看自己的双手。

双手没有改变。但是鸽溪变了。

这片荒芜的河谷角落,因为鸽溪的存在,已经成了花园。

我望着河谷的风景,在想着曾遥远在心中的山水。

自己心中的山水不曾改变,但世界却被改变着。古往今来,人间的世界,似乎都是这样被心和双手改变的。只是改变的太多事,我都感到有些遗憾。

或许,这便是人类面对的命运吧。

我想起了上学时的一件事。

一天在教室闲来无事,一位女同学让大家去画一幅画,她说她能从画中分析出涂鸦人的命运。青春时代,不少人都喜欢“算命”的,特别是女生。

大伙儿坐下来,各展画技。我只是用线条勾勒了一幅简单的山水。山水中有乡舍,有河流,有树林,有田野,背景是起伏的山。

那位女生看到我的画,然后在一篇“算命”文字上翻弄,随后平平淡淡说了句,看来你会离家很远。

对于算命,我一向不信。这件事很快在大伙儿的嬉笑中消散了。

毕业便面临分配。当年是学校统一分配,留城自然是人人希望的。

但上学时我搞了对象。对象是同班同学。当年上学期间谈恋爱属于罪恶,而且罪不可赦,是要被学校惩罚的。惩罚的措施,便是将谈恋爱的学生“流放发配”到远郊区县“支边”。

人在世界,一旦缺少对社会之灵的感知,命运,便自然会被人左右。我那时不知道留城要走关系,家人也没人明白社会是怎样运作的。我于是便和对象商量,与其被学校随意发配,不如在几个远郊区县中,咱们去选一个。

于是,京北的昌平,便成了“命运”的安排。昌平县离市区三十公里,属于穷乡僻壤,在当年算是很远了。

昌平,是有河有田有树有山的。

青春的梦想往往是飘逸的,却走在童话与现实之间。当年自己把那些流畅的线条延成了山水,仅仅是一份向往,并没想过什么命运。

昌平或许是“流放”之地。但如今,当昌平的山水终成为了流放者的一份留恋,我仿佛看到,人生,似乎就这样被心中的一幅画左右着。

当岁月的长路踏满足迹,当青春的幻想化作沧桑,为了画中的山水,我在遥远的地方,真实地用岩石和泥土把山水涂抹着。

没有情愿婉约,也没有风月旖旎。在这片岩石花坛前,一切都是平淡的。

我不止一次在想,如果此时有人再次让我画出向往,我想,应该还是那幅山水吧。

感谢!

音乐: Titania's Dream, Philip Chap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