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溪山庄—97—跨越溪水的缓桥
文章来源: 民.工2019-01-28 16:01:12

跨越溪水的缓桥  

当我从地下挖出这些石块,本想在院前溪水上建一座木桥的我改变了主意。

这些石块是古暗渠的盖板。暗渠连接着曾经的古运河,每到下雨,积水的洼地便成了一片水泽。

小湖的挖掘暴露出这道暗渠。我从泥水里将这些石块撬松,然后一块块移到岸上。建石路和岩石花坛时,再运到溪水旁。

对桥的设想,大概始于溪水第一次流淌在鸽溪的时候。那时,我把地下室的泉水引到地面,成了溪水。溪水尽管只是涓涓细流,但无论晴雨,四季无断。

水,是会带来生灵的。林鸽和各种小鸟都会在溪边饮水沐浴,时常会有几只野鸭排成一串,扭过草坪来到溪中。这里有很多野鸭喜欢的浮萍和河虫。

叶落的时候,我便想,春忙冬闲,这座小小的石桥,大概会出现在冬天。

为了一份捷径,也为了连接,人们建造了桥。但当文化的闲情一旦结伴财富,桥便不再仅仅是一份简单的连接了。这或许为何,文化和物境皆殷实的南方水乡,会有如此之多优美的桥。钢木石索,拱曲蓬廊,桥不仅是文化陈设,也将不同的文化连接着。

但在鸽溪,我并没有那种宽阔的河湖去跨越,也没有条件用奢华的九曲廊桥去弘扬什么的。我所能建的桥只是为了一份捷径,连接溪水两侧。

父亲在世的时候,曾想为我在伊甸的水塘间做一个装饰性的小木桥。因为窄小的院落只有120多平米,我便没有让他费心去做。

父亲有一双闲不住的手,很是失望。他甚至说:“我可以做一个可折叠的小桥。如果你认为不方便,可以随时挪走。”但我仍然没让父亲动手。

如今,让父亲一展身手的机会,已经永远不在了。

妈来的时候,我曾对妈说,如果老爷子还在,估计会喜欢鸽溪的。

“是,有水有鱼的。”,妈叹了口气。妈知道我有父亲的影子。我也知道,在很多方面,我跟父亲太像了。

当我换好衣服,穿上长靴,动手整理溪水石岸的时候,我试图想象父亲在院落的身影。我想,如果父亲还在,肯定已经搬不动这些沉重的石块了。

溪水沟只有一米多宽,所建的桥自然是袖珍的。尽管只是走人和剪草机,但千斤的自重仍需要一份坚实。

我把小溪的碎石块移开,塑料隔层掀起,将地面修整,做好粘土封水,再放好石块作为桥墩,然后将沉重的厚石抬置其上作为桥面。这些厚厚的石块不大规则,合理拼接并使其稳定,总是个费时费力的过程。

文字是无法细述这些劳作的,我站在泥水抬移石块,也无法让别人体会这些沉重。我只知道,冬的时节尽管寒冷,也会让人流汗的。

桥在眼前渐渐成形,如果不去故意毁坏,这座岩石小桥或许可用百年。

我站在草坪,看着眼前这座小小的石桥和桥下清澈的溪水,在憧憬着未来。

溪水会从桥下流进湖里,一些小鱼会逆溪而上,一些鸟儿会在桥上欢跳,一些花草,一些睡莲。。。

天在渐长,林鸽在树上不时鸣叫,知更鸟也开始唱歌了。我走在院落,在体会着来临的春意。水仙和雪滴草都在继续生长着。

我就要回家了。那是远方的一份牵扯。我知道,等我从妈身边离开,又会面对另一份割舍。

我希望,夏天妈会再来。

溪水在桥下流着,简简石桥的跨接两岸,也把自己的脚步连接着。我看着这个小小的桥,在想着相隔千山万水,那个被我称作家的地方,一直以来是怎样连接着我。

乡思,是思念亲情,宛若一溪长水,缓缓积聚在无边的湖里。只是,一旦无法容易到达彼岸,便是愁了。

乡愁可以用心感受,似乎也是可以度量的,袁凯的“江水三千里,家书十五行”,余光中的“一湾浅浅的海峡”, 席慕蓉的“一种模糊的怅惘”,都在用心和目光把乡愁堆砌着。

我不是诗人,也无法用诗人的情怀去讲述每个人的故事。我只知道,对于太多的人,望在茫茫的乡思之水,跨越千山万水的桥,往往是断的。

断桥总有断桥的故事,或许与物与情有关。而遥远在西湖的“断桥”,千百年来,却一直在“问世间情为何物”。

长河落日,情海无涯,如今有多少人挤在西湖的断桥,憧憬着自己阔远的情怀,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要知道,人在问情的“断桥”,总会有很多畅想,而那些蜿蜒向前,能延续下去的情路,多是寂静无声的。

人们无论走在怎样的桥,也无论对情怎样回答,世界终是被情充填着。亲情,友情,爱情,风情,才情,心情,人总会寻得一份去投身,去泼洒。

我想,在这个时节,当北方的河湖凝水为桥,南方的水乡,依旧会有无数优雅,说断不断的桥,在把情缠绵着。

人人都说江南秀色,但水乡的精雅我却从未领略过。我没去过苏杭,没走过断桥,没见过江枫渔火,更没见过提篮挽裙,肤如凝雪的江南美色。一个北方蛮汉,习惯了野山秃岭,荒滩枯岗,其实并不在乎枫桥的宽窄,也不在乎西湖的胖瘦。

当我建好石桥的溪岸,修好桥的缓坡,鸽溪便有了跨越溪水的缓桥。春来的时候,我会在缓坡上撒下草籽,让这座小桥连接着茵茵绿草。

念来无痕,行随己愿,鸽溪的院落就这样被自己的手渐渐改变着,在春秋之月,朝夕之间。

我想,世界,大概也是这样被人间改变着。我有些感慨。

我知道,长恒的山水不会在意人生的来去,短暂的人生也无法刻意得取什么。人在世界,终是渐行渐远渐无痕,但一些人却总试图去把世界改变着。

这或许是另一种荒蛮!一如鸽溪的我。我想,当人生的岁月不再慷慨,回望走过的长湖远海,一条蛮汉的山水,终是看不到桥的。

此时,在鸽溪清冷的房间里,我坐在灯下,在写着自己的桥。

问情的断桥是遥远的,院落的石桥也没有话去问我。但我知道,这座小小的桥,尽管跨越只需几步,却把自己与远方的亲情连接着。远方的父亲会看到儿子替他建好了桥,姥姥会看到外孙在菜园代她播种,他们的身影不再老去,都在眼前平静地走着。

情,到底为何物?我在问着自己。

或许,忘却掉那些遥远飘忽的风月,情,就是桥下的流水,就是回家的脚步。因为我知道,在自己的心底,那座缓缓的,连接原乡的桥,一直存在着。

感谢!

音乐:Somewhere in Time, Maks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