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论特朗普与希特勒

“特氏新政”刚刚满月，美国国内（注意是美国，不是外国）便开始有人对美利坚的未来忧心忡忡，所担忧的，并不是工业能不能回流、就业能不能增加、赤字能不能减少，而是美国未来还能不能是个民主国家，特朗普会不会成为新世纪的另一个希特勒。
当然，有人说不会。理由很多：有援引美国二百多年历史经验的、有重申三权分立权力制衡的、有说特朗普商人本色只爱钱不爱权的，甚至还有拿特朗普的年龄说事，认为他等不到独裁就得去见上帝的。总之一句话：美国出不了独裁者，更出不了希特勒。
但是，凡人不是预言家，更不是上帝，话还是别说得太满为好。
特朗普从一开始就说，要重建一个伟大的美国，但这只是表面说辞，还有一半没有说出来，就是必须按他的心意去重建一个伟大的美国，这个美国的一切，都是要打上特朗普Logo的，也是和现在的美国迥然不同的。不仅美国要伟大，特朗普自己同样也要伟大，而按传统方法让美国伟大，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精明的特朗普总裁，不至于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想与山坡上的四位伟人并肩吗？办法是有的，就是特立独行、与众不同、惊世骇俗，而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时间又只有四年或八年，除了扫除一切障碍的独裁，其他的路又在何方？
特朗普生于巨商世家，从小衔着金钥匙长大，目力所及都是诺诺连声的属下，说出的每句话都是圣旨，从来不懂得妥协和平衡是怎么回事，成功或失败，都只和一个人有关，赢了自己狂、输了自己扛，口头语永远只是“You’re fired”，独裁的基因，已经深深烙印在潜意识之中，不是当老板变成当总统就能改过来的。而且，之前做的老板，并不是最有钱的老板，如今做的总统，却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总统，无限的权力加上无限的欲望，正是激发独裁基因最好的温床。那些正统学院走出来的、在政坛上打拼多年的老牌政客，早就明晰了自己的边界、自己的底线在哪里，熟知了何时该进、何时该退、何时该激进、何时该忍让，而这些，都是特朗普最不喜欢的、也是完全无意去学习的。期望周边的力量能够把特朗普改造成谦谦君子，就如同期望把希特勒改造成甘地，终有一天会证明，这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特朗普是政坛的另类，民主党的支持者可以找到几十个希拉里，而特朗普的铁粉却只能找到一个特朗普，并且此人已年过七旬，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眼下有可能就是唯一的机会，如果特朗普坚持不下去，这批人必然会成为建制派反攻倒算的牺牲品。这，就决定了特朗普的拥护者内心十分焦虑不安，唯一的出路，就是打破现状、打破传统，让特朗普的思维方式和行事风格取代旧有格局，成为天下公认的、不会再被任何人所颠覆的新传统。为此，首先必然要无条件地、狂热地、盲目地支持特朗普所做的一切，无论具体效果是对是错，支持特朗普就是支持自己；第二必须使特朗普尽快地、充分地、不折不扣地实践竞选诺言，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所以，美国权力制衡的现实，不仅是特朗普自己的绊脚石，也是特朗普铁粉的绊脚石，一个人也许没法撼动几百年的体制，那一大批人呢？一大批狂热而且没有理智的人呢？一大批狂热而且没有理智的人加上一个蔑视一切既有权威的疯子呢？这不就是当初第三帝国诞生前夜的景象吗？更何况，很多人已经认定，“改变”才是解决美国困境的唯一出路，权力制衡，未必就不在这个改变的范畴之中。
也许，特朗普自己的确当不成独裁者，但他所执意推行的一切，铺下了独裁者将要滋生的土壤。不要小看民粹和偏执的力量，当这种思维方式浸染到每一个阶层，成了不可扭转的大势，一切就太晚了。台湾就是上一个先例，直到九十年代连战时期，国民党还能高举“统一”旗帜，与台独思潮分庭抗礼，然而经陈水扁八年无孔不入的洗脑式鼓噪，台独已成岛内主流势力，不台独即无法生存。马英九发现，如果再坚持统一，不仅执政无望，百年国民党能否继续存在都成问题，所以，其后国民党和民进党之间，便是急独与缓独、明独与暗独、深独与浅独之争了。同样，未来民粹席卷美国之时，不要期待民主党和建制派能高风亮节、为理想不惜抛弃一切，当选举人票的硬指标摆在眼前时，顺潮流则生、逆潮流则亡，以后的竞选，变成激进的大比拼、狂热的大比拼、偏执的大比拼、混乱的大比拼，或成为一种新常态。如果党同伐异、赢者通吃的政治生态蔓延开来，不是独裁又是什么，还指望“制衡”来做什么表面文章吗？
都说美国传统的政治体系，能轻易化解某些潜在独裁者的清秋大梦。这种思维，其实太理想化了，落入了经验主义和形而上学的窠臼。传统是什么，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那些过于痴迷国父钦定的“祖制”的人们，不妨想一想：“祖制”允许退役军人七年之内担任国防部长吗？允许白宫顾问参加国家安全会议吗？允许公主驸马干预国政运作吗？这些，特朗普走进白宫一月不到，便都在不知不觉中轻轻松松被打破了。不要以为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任何翻天覆地的改变，都是从不起眼的地方开始的。当年魏玛共和国到第三帝国，也不是一蹴而就，中间经历过多少反复，可一旦民意转向了，任何看起来不可能出现的变化，将来总要出现，如山移，缓而不可止。等到民众对任何涉及“祖制”的改变都习以为常、麻木不仁、熟视无睹之时，也就是美国传统政治体系行将崩塌之日，“美利坚帝国”将会以一种崭新的面貌，重新屹立于世界之巅。
一个独裁化、帝国化、军国化的美国对世界将意味着什么？无需多言。希特勒的德国，只不过是列强中的一员，放眼全球，更强大的有美国，势均力敌的也有苏联、英国、法国等等，确实还轮不到他真的称霸世界。现在的美国呢，即便仅仅比较军事实力，不要说更强大的，就连能伸手过过招的也找不到一个，遑论政治经济金融舆论，纳粹德国？还差得远呢。而特朗普不要TPP、不要NAFTA、不要WTO、不要北约、不要联合国、只要美国自己的举动，与当初德国日本退出国联，何其相似乃尔，当所有的枷锁都打破了，自然就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
特朗普现在的支持者中，未尝没有以前曾经妖魔化过希特勒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