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里水清清(故乡之三)
文章来源: 沧浪一羽2021-02-08 03:18:06

 

从城郊湾头镇一带,河水汩汩东流而来,向南绕城几经曲曲弯弯、古运河又在城南的文峰宝塔下面成九十度角折向西去,绕城的这一长段,应该是护城河吧?几十年前,小学里功课少、放学后游玩多,到河边去玩成了保留节目。

 

宽宽的护城河里水清清,浅水滩上的碎砖瓦砾,向人诉说着城池无数次被焚毁后的凄凉。河中船只来往频繁,人们在河边淘米洗菜,也时不时看到有人担水回家。

 

星期日,我们常沿着跃进桥下的河滩,一直走到肉联厂的船码头旁边捉小鱼苗。初春的上午,阳光下的河水还凉得很,不能踩到水里。河边那火柴棒大小的名为虎头沙的小鱼,就藏在水下的碎砖瓦间隙中。将手伸在水中一搅拌,虎头沙就逃到砂砾上不动。再用手在水中从四周向目标慢慢合拢来,最后将手的包围圈缩小至两手心之间,再一掬,就可以将小鱼捧上岸、放到玻璃瓶里了,成了带回家观赏的战利品。

 

一次,我们正在起劲捉小鱼时,远远地,沿河边走来一个衣衫单薄破旧、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只见他的裤腿挽得高高的,赤着脚,一手拿一把火钳,一手提一只竹篓,也在河边细细地搜寻着,还不时蹑手蹑脚地下到冰凉的水里。

 

“他在找什么?”随着我们中一个伙伴的提问,大家都停止了忙碌,在等他慢慢地沿河岸走过来:只见他,用火钳轻轻地将浅水中少数很大的砖、石块翻过来,下面间隙中、往往就藏了香烟长短的青虾。虾的身体是透明的、不易被发现,两只黑黑的圆眼在水中却特别醒目。然后,他悄悄地踩到水中、再用火钳一夹,一只大虾就活蹦乱跳地被夹出水了,再放到另一只手提着的鱼篓中。原来,水中还有如此大的虾子!可我们却从未发现。好奇地去看他的篓中:捉到的虾足有一大碗!捉虾的男孩,并不与我们搭话,默默地又从我们面前沿河走过去了。现在想来,那是他的营生。

 

我们开始仿效他的办法,不顾水凉,踩到水中小心地翻开水中的砖、石块,也寻找藏在下面的青虾。可是,往往我们找到的要小得多,而且虾很狡猾。没有火钳这样的工具、我们的手会在水中形成阻力,常常手还没到,虾已游走了。准确的说,虾是向后一退一退地逃向深水中的。其时,虾渐渐与澄澈的河水混为一体,只现出两点眼睛和略显深色的双钳及长长的触须,如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优雅地划动着,又如齐白石国画中的虾那样透明可爱。

 

护城河中还能捉到银鱼。小学同学刘俊告诉我,三年大饥荒时期,也是在一个星期日,他到冶春茶社一带河边玩耍,其时新北门桥下的护城河在放水,水中流出了不少银鱼。他与弟弟赶紧回到不远的家中拿来淘米箩,到桥下的出水口去等,竟然捉了满满一大碗!他说,那天银鱼炒韭菜的滋味特别好!

 

同样有趣的,是人们在城南徐凝门大街外的护城河里钓鱼。徐凝门街的南端渡口摆渡颇繁忙,这里通往城外的汤汪乡等地,是菜农商贩们每天的必经之地。由于附近有木材加工厂,护城河上系着相当多的木排,遮盖了近半个河面。数亩面积的木排下面,藏有各种各样的鱼,伸向河中间的那木排边上就坐了好多耐心地等待的“姜太公”。那已是“文革”初期,失学在家的我们喜欢到木材加工厂里的球场打篮球,经常走过河边木排。我已经记不得是否亲眼看到过有人钓起鱼,只记得他们的鱼盆中,常常放有钓上来的一尺长左右的鲇鱼和略小些的昂丝鱼。还记得河边看热闹的人说,某位“姜太公”昨天曾钓起过一条五、六斤重的大鲤鱼。

 

扬州虽然历史文化积淀厚重、古城名声大,但城池保存不好、直到“文革”前,城区居民的房屋稀疏破旧,没有多少现代工业,留有“烟花三月下扬州”时的农耕味道,城市运行尚不会对河水造成多大的污染,护城河还属于与长江相通的大运河的自流水系的一段,有较好的自净能力。

 

到了“文革”中期,在南端的宝塔湾一带农村,已向西南设立了化肥厂、农药厂等。和全国一样,各种洗涤剂也开始进入居民家庭。那时,我被分配至文峰宝塔对岸的淀粉厂,工厂恰好位于护城河在此的直角转弯处,厂区的东面和南面都临水。我曾亲眼见过几次河水的大污染,数小时内混浊如米汤,就在平时河水也不那么清澈了。

 

如今的扬州,早已在改革开发的几十年中崛起,去那儿的游客也日益增多。从南门水关向东再向北到大王庙有十多里的护城河两岸,有了漂亮的护栏和绿化带,新造了亭台楼阁,添了一些象“东关古渡”之类半真半假的古迹。从盐埠路向西到瘦西湖景区一直连接到城北蜀岗上的平山堂,除了原先保存下来的文物古迹外,亭台楼阁也新造了不少,有人说,清代“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的景象重现了。

 

每次返乡,到护城河的岸边散步,感到确实美丽。但也发现护城河的水质时好时坏,恢复不到从前。或许,这是各地城河的通病?在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中,如不同步跟上环保措施,城市将不堪重负;护城河的清波只能荡漾在儿时的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