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左,源于何时? (五)
文章来源: 思韵如蓝2021-01-09 09:49:57

三年前我写过一篇“Nancy退休记”,记录了我身边的一名普通女性兢兢业业本本分分,却始终摆脱不过被时代作弄被世道挤压的职业生涯。在文章下面的几十多个留言中,许多朋友感言:"人的沧桑让你道得淋漓尽致。" 那时候,尽管无比同情Nancy,我在文章末了依然强打精神给自己灌输"奋发图强"的心灵鸡汤。今天,我终于知道,社会程序是精英们已经编排好了的,平凡如你我,如果不肯屈就,不肯从流,那么,我们都是Nancy,  注定被碾压,完全没商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给蒙特利尔银行某部门电话,才发现对方是在印度孟买; 我给自己银行的技术部求救,被告知线那边在哥伦比亚的波哥大; 再后来,高盛似乎也不在纽约了,多伦多道明银行好像藏着"多猫腻"。我渐渐学会听顺印度英语,南美英语...不再对着电话喊"pardon? pardon?!" 所以每隔上一年半载,当得知身边的某个部门又是整个外包,集体裁员,我也只是短短惊讶一番,很快就想通,当作意料之中的了。

Nancy们拼了一生的勤力去对得起一份薪水工作,却被告知早晚会被取代,不是被海外的廉价劳力,就是被兴起的人工智能。当Nancy们成为精英眼里的deplorable时,他/她们的"罪名"被罗列得堂而皇之: 缺乏视野宏图,没能继续进取,抵触革新变化,深陷思维牢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况且这本就是精英们的拿手把戏啊。我看见Nancy自卑地低下了头。唉,Nancy们啊,你们业务娴熟又怎样,加班加点又怎样,尽心尽责又怎样,你们的付出也只是换来一份生活的维持,本来毫无昂贵可言,可就这样,在资本家眼里,你们依旧不够便宜。

每天上班的火车途中,不时遇到货车争道抢跑。我望着浩浩荡荡没有尽头的集装箱和箱子上打印的各个中国集团的大名,心里琢磨: 这些个气势磅礴,到底是养肥了谁呢?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来到加国,望着商场里罗列的玩具,毛巾,茶杯等各样中国制造,我觉得价廉物美,理所当然。几年以后,我发现高档家具,电气用品也昂首挺胸地标上"进口",豁然占据市场。再后来,更高端的,更大气的,一波波跟进...我开始吃惊: 我的祖国在抗战的艰苦卓绝中,还懂得呼喊"民族工业",难道西人只知道醉生梦死,拱手相让?!

别说,精英们都是瞅准了老百姓的懵懂觉悟,才敢恣意妄为。多年前电视里播放了一个美国记录片,里面一个被采访的沃尔玛顾客告诉记者:"因为毛巾如此便宜,一元钱一打,我就成打地买,给我的宠物狗擦脸用,一次性,用完就扔,洗都不必,哈哈哈!" 我不记得记录片的名字,但是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当时的心痛。雪白的纯棉毛巾---我心疼大地出产的棉花被暴殄天物,心疼中国工人为挣生活付出的血泪劳作,心疼因为工业化而永久消失的山青水秀...我第一次知道,所谓的物质极大丰富,并不都是美好。

被廉价产品宠坏了的百姓,在温水煮青蛙的不知不觉中,付出了代价。工作渐渐消失了,先是制造业,然后延伸到服务业,从低向高,层层推进。这次新冠爆发,美国才发现,无论口罩,防护,还是日常用药,原来都得依仗他国制造。危机面前,照射出一个被空心化了的美国。

百姓不但被无止境的物质腐蚀,更被无底线的"人权"腐蚀。离谱的工会,离谱的法案,离谱的宣传,慢慢让"五月花"清教徒所倡导的"以勤劳致富来荣耀上帝"的文化传统丧失殆尽。于是我们看到,在日新月异的中国,一夜之间可以腾空架起一座高速公路,而我们这里,延伸一段地铁得要扯皮十年。人变懒了,人教贪了,于是左派精英拍拍手,耸耸肩,第一个厌弃他们而去,到海外寻找更"乖巧"的子民去了。

贸易战的时候,我与中国的一个年轻精英,也是全球化的直接受惠者,有过一次微信对话。她问我:"姐,你怎么看待全球化?"我说:"过去的近三十年,我目睹许多身边普通民众被时代抛弃。他们并非天生滞惰,也不是愚笨无救,只是太过实诚,不够奸猾,不会倒腾。我反正是极不忍心的。"

我又说:"我祝福自己的祖国同胞富足安康。但是对于我自己选择的国家,因为她曾经如此慷慨地对我张开怀抱,也因为她承载了我全部的青春和奋斗,更因为她将是我的子孙后代生息发展的地方,我决不希望看到她衰败,耗空。"

年轻妹子给我宽心:"姐,多虑了!时代是阻挡不了的,全球化是必然趋势。你的大宝小宝这么聪明,担心什么! 只要有能力跻身精英行列,将来哪里繁荣就移民哪里呗,世界范围畅通无阻,呵呵!" 她再加一句:"我有信心,他们绝对舍弃不了中国,凭着我们的市场我们的劳工。资本,一定是逐利的,这是自古不变的真理。"

妹子在生活中是一个让我喜欢的人。她就职于在中国的美企,是杜拉拉式的成功人士。她曾经借着职业培训短期来过美国。她在威斯康星看到的是落后破败的美国。在中国的"风景独好"的强烈对比下,她的世界观再正常不过,实在无可厚非。只是,这番通话让我从另一方面茅塞顿开: 资本,从前顶着"每一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的帽子,戰栗戰驚。如今人家可学聪明了---只要能够与标榜"自由,平等,博爱"的自由主义左派攀上亲家,打着"国际主义"的招牌,立刻能够放开手脚大展宏图,让唯利是图摇身成为高尚的事业。瞧,道德至高的山头我占领了,挂羊头的旗帜我插上了,看谁再敢质疑我卖的狗肉!

我还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呢: 怎么现如今的资本巨头都这么左? 难道他们不怕被分田地,均贫富吗?我真傻,原来人家早就与左派私下言欢。全球格局乃是他们合作共创的利益最大化: 海外的劳力,海外的市场,海外的避税,还有,海外的那些个与他们互兑互利的政府和官僚。原来,他们的左只是对广大平民的左,对他们自己则是早已留好了肆无忌惮的"极右空间"---为了资本和利润,尽情海阔天空!

而我,终是落伍的。自从当年在枫叶旗下庄重宣誓,我对忠诚二字始终用心铭记。因着这份看重,我流泪流汗不曾放弃,在日复一日的经年累月里,全新的家国情怀在心中发芽生长,深深扎根,盘枝错结。"哪儿好就去哪儿"? 我怎么就放不下岁月编织的沉甸甸的情义无价,放不下山川湖泊,瀑布雷霆,漫天红叶,白雪皑皑?! 我真是生活的弱者,是感情的俘虏。我永远学不会Global Elite们的寡薄,潇洒。

三十年前的那个穷学生我,在新大陆的一路打拼,遇到多少象Nancy一样的善良普通人,收获了多少细枝末节的温暖和帮助,才有了今天稳定又安逸的生活。这个国家的美丽,恰恰是其中无数普通人身上的人性光辉的折射所致。而现在,这些普通人正在被压榨,剥夺,抛弃,出卖。总得有那么个人,愿意出来为他们喊一嗓子,鸣声不平。而这,不应该被算是煽动。

旧约圣经里有一个著名的所罗门王智断疑案的故事: 两个妇人争夺一个婴儿,都说自己才是亲生母亲。所罗门建议把婴儿锯了一分为二各得一半。一个妇人竭力阻拦,另一个则无动于衷。所罗门于是知道,只有不忍的,才是亲妈。世界上,真正的爱,一定是"不忍伤害",无论是对待自己的婴孩,亦或自己的国家,还是自己的同胞,均是如此。现在的左派精英们,那些global elite们,他们追逐世俗的权势和财富,脑洞大开,手脚舒展,但是他们的心,却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