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学会"煽情"
文章来源: the_dumb_one2016-02-26 08:31:38

尼采说:"To live is to suffer, to survive is to find some meaning in the suffering."

这句话怎么理解?生命本身,是如叔本华所描述的那样,一个充满了痛苦,挫折,病痛,灾难,压抑,绝望的苦难历程。而最可怕的,在于这个苦难历程的目的地,是更加的凄惨悲哀。当经受了所有这些磨难抵达了我们的终点之后,我们才意识到这个终点是名符其实的终点,在这个终点之后,并没有宗教所宣扬的天堂或涅磐世界,也没有各种大师智者推崇的灵魂的极乐园地,有的只是无限的空虚。所以我们绞尽脑汁,世世代代苦苦寻求生命意义的不懈努力,从一开始就因为目标的虚幻而成为一个注定失败的逻辑命题。正如此,叔本华看到了茫然,看到了空虚,惟独看不到一丝意义。叔本华看不到别的出路,于是求助于放弃,求助于圆寂,求助于自愿地否定我们的意志,以及基于这个意志之上的对生命的热爱与执着。

兼具叔本华的学生以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欺师者双重身份的尼采,完全同意叔本华的结论,所以他说"Regarding life, the wisest men of all ages have judged alike: it is worthless."但是,他更想让我们在听过叔本华的演绎之后,仍然能够活下去。而且,不仅仅是能够活下去,更要满腔热情,激情澎湃地活下去。怎么可能?尼采给出了答案:因为生命本无意义,所以我们要活下去,就必须认识到谎言的重要性,"The lie is a condition of life."就必须有足够的意志与信念去欺骗我们自己,就必须让我们自己确信我们有足够的能力,智慧和决断为我们自身的生存"创造"意义。尼采这里说的"find some meaning"不是单纯地找到一个客观的物体或对象,而是在主体的主观投射下把意义赋予或注入毫无意义可言的生命过程。正因为我们需要"创造"意义,或是赋予意义,我们就成为命定的诗人。也正因为如此,作为"谎言"的艺术,才成为比真理更重要的东西,"Art is the proper task of life"。而且,艺术之重要,不仅在于它是个重要任务,一种手段,更由于它本体意义上的价值,"Art is not merely an imitation of the reality of nature, but in truth a metaphysical supplement to the reality of nature, placed alongside thereof for its conquest."

其实尼采让我们做诗人,让我们看重谎言胜于真理(相),只是为了点醒我们,人生那本不存在却又被我们赋予或创造出来的意义或使命,是在有限的时间内,以有限的资源,于无限的虚无真空中发现或创造美。是要求我们去塑造,培养,完善自己赋予人生美的意义的能力,简言之,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更简言之(或通俗言之),煽情的能力。当年读研究生院时,有一天走在去饭堂的路上,看到迎面过来一群本科女生,遂有感而发,对同行的师兄弟们说"我们讨论尼采的诗化哲学和审美人生,不过就是通过对面走来的这些女孩子,看穿女人美貌的虚无,看到婀娜多姿的优美身材下掩盖的永恒的骷髅,但是仍然能够有胆识,有意志,有激情去深沉地爱她们。"

以爱情为例,我们煽情的能力,决定了我们作为人去造爱而非单纯性交的能力。当两性在床第之间的行为只是为了功用性的目的时,它就只具备功用的所有特征,单调,重复,机械,冰冷,没有灵魂,没有美感,没有激情,只需要准确,只需要高效。我们煽情的能力,同样决定了我们在多大的程度上能把女人当成一个具有无目的的目的性(康德所谓purposiveness without a purpose)之审美对象,而非一个单纯的专职厨娘,单纯的居家护士,单纯的园丁,单纯的洗衣工,单纯的生育机器。更进一步说,它决定了我们能在多大的程度上把女人视作一个具有自由意志,享有自由选择权力的自由主体,而非一个被对象化,被客观化,并且最终被彻底异化的的奴隶,决定了我们有多大的可能通过与这一个自由主体的辩证互动,实现我们自身成为自由主体的努力。

尼采说 “without music, life would be a mistake”. 这句话用中文来注解就是,懂得煽情,学会煽情,愿意煽情,也能够煽情,才算是真正地"没有枉来人世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