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的泡沫到底会不会破?
文章来源: 朱头山2020-01-02 11:21:32

毛伟人在他的名著“别了,司徒雷顿”里,豪漫地说道:"封锁吧,封锁十年八年,中国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到了新时代,中国人也有句非常自豪的话,你们说中国即将崩溃,过去你们的每一次预言都落空了,未来也必将落空。毛伟人那句话是1949年说的,到了十年后,中国开始了大饥荒,显然是没完全实现。但后面那段话,倒是不无根据。自8964后,预言中国即将崩溃的人很多,其中许多还是著名学者,他们不是喊的口号,而是有理有据的专著。其中,从经济入手的比较多,但他们的预言无一例外,都落空了。

美国有个”例外论“的说法,彷佛美国是天之骄子,每次总能取胜,什么都不能让它崩盘,因为In God We Trust(实际上他们想说的是,In US God Trust). 中国可能比美国更牛,美国经济危机都十几次了,其中还有次差点让世界灭亡,中国自改革开放40年来,严格意义上的经济危机一次都没有。有理由自豪啊!

中国专家和领导人,也毫不掩饰,把这归功于制度。正是因为中国制度的优越性,使得我们对经济危机具有免疫能力。Really?

经济学家明斯基(Hyman Minsky)曾将投资/债务的关系做了三个阶段划分:①Hedge Finance(套期融资)②Speculative Finance(投机融资)③Ponzi Finance(庞氏融资)。传统意义的投资,就是先期在一个项目上投钱,可以是一个店,一个厂,然后通过这个项目的盈利获益,这应该叫实业投资。但自从出现了金融投资这个行业后,规律就不一样了。按明斯基理论,①阶段,主要手段是投资组合,长短线结合等,获益来源还是实业盈利。②阶段就是赌博了,投资项目是否盈利不是主要考虑,投资重点放在通过抛进抛出的差价盈利。虽然股市有一定规律,但这规律没牛顿定律那么硬核,很多时候都靠运气。而此阶段的一个主要工具,叫杠杆,比如投10块钱,拉上十倍杠杆,这样总投资量成了110元。如果盈利,那就有了10倍,当然亏也是10倍。杠杆谁出,由投资机构出。这就使得投资的风险加大了。

至于③阶段,就是骗钱了,立足点不再是从投资的项目获利,而是通过骗人加入项目,拆东墙补西墙来支付利息,以维持一定量的存款。其中现金流可以覆盖债务本息的是①,现金流只能覆盖利息的是②,只能靠借新还旧的是③。如果一个国家的债务进入到②和③的阶段,则意味着金融体系极不稳定,随时会爆发危机,并陷入漫长的去杠杆周期。

明斯基于1996年去世,生前他只能算是非主流经济学家,名气并不大。1998年,俄罗斯债务危机爆发,PIMCO的Paul McCulley用“明斯基时刻“这个词来形容这场危机,可能更重要的是”明斯基“这个明显的俄罗斯名字,而不是其理论。但此后,“明斯基时刻“就常常被用来代表泡沫经济爆破的这一瞬间:难以预测,极其震撼的灾难性时刻!

2013年的中国,在很多方面的确符合明斯基理论中Ponzi Finance阶段的特点,比如高企的非金融企业负债水平、难以监管的影子银行、寅吃卯粮的地方融资平台等,再加上积重难返的产能过剩和“虚高“的地产价格,国内外对宏观经济一片悲观。连央行行长周小川都提到了“明斯基时刻“,彷佛中国经济崩溃在即!

中国是怎么解决这场危机的。对债务危机,2014年下半年开始,央行进入了降息通道,一深圳率先开涨,并逐步蔓延到北京和上海。2015年9月30号,央行降低首套房首付比例,4个月后,首付比例进一步被降低到20%,更是烈火烹油。到了2017年,被驱赶出来的资金,与棚改货币化安置的资金一道,疯狂地涌入二三四线城市,全国范围的暴涨终成燎原之势。在价格暴涨的同时,各地房地产库存纷纷告急,各大地产商资金全面盘活,产业链上下游十几个环节的在手现金、销售回款、债务水平等数据大幅改善。与此相比,居民部门的住房贷款按揭余额在2014年突破10万亿,15年达到14万亿,16年更是直接达到19万亿,第一场战役“完胜”。看懂了吗,就是国家操盘,把房地产炒热,大量韭菜入场,签下贷款。如此,那些虚的债务都有了实钱支撑,不再是Ponzi Finance了。

对产能过高,策略很简单:限产。2016年3月,煤炭全行业开始中强制执行每周5天工作制以削减过剩产能。以往,这种限产不会被商品期货交易者认真对待,因为总会有小煤矿偷偷开工,产能很容易死灰复燃。但这次的确不一样,强大的行政命令以雷霆之势压下来,煤炭价格开始了超级V型的反转。一批又一批的看空者试图挑战“供给侧改革”的权威,他们留下了满地尸体。钢铁行业紧随其后,战斗檄文是2016年2月份国务院发布了6号文,其中明确5年时间化解钢铁过剩产能1-1.5亿吨。2015年底,唐山地区150普碳方坯最低价格仅1460元/吨,到了2017年6月,价格已经涨到了3160元/吨。2015年重点大中型钢铁企业亏损650亿,2016年变成实现盈利330亿,到了2017年,前4个月的盈利已经超过去年全年,第二场战役完胜。但在这场胜利后面,是那些尸横遍野的中小私企,企业主可能是倾其所有再加高利贷投的资,还有那些被迫破产了的工厂里的工人,他们就像电影”集结号“里的弃子,没有人再会关心了。

而当时的反腐,也帮助了这场危机的解决。反腐下台的官员,个个都有经济问题,虽然没统计过,感觉几千亿浮财应该有了,那就象嘉庆拿了和砷的钱,不拿白不拿。更多的钱,可能来自和这些下台官员有关的私企,这就像当初国民党没收汉奸的钱一样,那些私企也是有苦说不出。这场反腐,凭空让国家得了不少银子,不亦乐乎!

当时有篇有名的网文,叫”世间再无明斯基“,赞颂了这场伟大的胜利。其中有段话,耐人寻味:现在普遍忧虑的经济“死结”,恐怕也会被那些你见过的没见过的、想过的没想过的手段来化解。这些手段积累的众多副作用,未来又会被新的“创新”来裱糊。明斯基的理论虽妙,但却跟道德文章一样令人生厌。在庙堂中枢看来,锦衣卫的绣春官刀,永远比东林党的道德文章更有实效,也更令人上瘾。

中国政府能干不?其实这一套,在17xx年的法国就发生过,法国政府连年打仗,负债累累,有个奸人John Law就开始盘算着怎么解决这个债务危机。他把国债包装成股票,几个涨停,就消化了,严格说让韭菜买单了。事发后,各国制定了严格的法律,严禁政府操控利用股市。美国政府在2009经济危机时救援过一些公司,但那是bail out, 救援的钱必须按时连本带利归还,国会对此是要监督的。总之,中国政府那些做法,在现代市场经济国家是违法的,所以中国迄今未得到市场经济国家的地位认证,这也不冤枉。

话虽这么说,ends justify means, 这些不道德的做法,能让中国躲过经济危机,总还是好过经济崩盘的痛苦。但问题是,有了这个伟大的制度,出来混,就不用还了?

惠誉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民营企业债务违约数量已大增至历史纪录高位,前11个月,民营企业发生人民币债务支付违约达4.9%,高于遭遇P2P雷暴的2018年。惠誉估计中国境内企业债务规模达到19万亿人民币。

中国政府不是毫无知觉,除了用行政手段分散风险,近年来中国政府还实施一系列的去杠杆措施,消解债务风险,硬生生承担GDP增速的下滑。让中国决策者没想到的是,美国在此时发动对中国的贸易战。不断白热化的关税升级,使中国不得不托底经济,而暂缓“去杠杆”。

2019年两会,中国政府宣布,财政赤字率拟按2.8%安排,比此前一年预算中的赤字率高0.2个百分点,国有大型商业银行小微企业贷款要增长30%以上,加快实施一批重点项目,完成铁路投资8000亿元、公路水运投资1.8万亿元等。“去杠杆”几乎变成了“加杠杆”。

本来在2015年,政府也开始拉提股市,掀起了一轮人造牛市,本来的目的是想把地方债务也消化了。岂料有几个大鳄,把个人利益置于党的利益之前,提前抛盘,引发股市崩盘,坏了党的好事。好在通过房子,已把债务危机解决了大部分。但中国房产的市值总量已可买下整个美国加日本,泡沫是不言而喻的,但政府没这个胆量去戳破泡沫,一旦房价下降,原来用贷款hold住房子的人就可能止付,原来已有着落的老债又要出麻烦了。但政府可能这次不会再打房子的主意了,房价已经太高了。

中国经济泡沐破裂是否会发生在202X年,世间真的再无明斯基了吗?对于一个权力没有制约的政府,你真的想不到它会怎么做?为了生存,其创造力是无止境的,而其施展创造力的空间彷佛也是无止境的。让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