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蒙蒙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唯一的记忆是那枚巨大的月亮一直跟着她，在清冷的月光下手上的血看来是黑色的，衣服的前襟上，裤腿上都沾满了血迹，连鞋底也是粘乎乎的，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在离开那幢可怕的房子之前，蒙蒙在每一个房间巡视了一遍，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必须寻找一件东西，是什么呢？很清晰又很模糊的一件东西。威尔逊律师的名片？名片就在死去的安娜手中攥着，但那个声音告诉她威尔逊已经不重要了。或者是杨毅留下的那个电话号码？按下那八位数，上海静安区的某条石库门弄堂里的一间前厢房会响起老式电话的铃声。可是，那个电话号码不是存留在她的记忆里吗？干吗要辛辛苦苦地去寻找？还有什么？蒙蒙苦苦地思索着，拖着步子穿过黑暗的走廊，手在墙上摸索着电灯开关，突然灯光通明的客厅使她受到惊吓，马上又关了灯，月光从落地窗斜照进来，丹尼教授儿时的照片在墙上对她羞怯地微笑着，蒙蒙禁不住走近前去，伸出手指在丹尼的脸上抚了一下，在玻璃上留下一个黑色的手印，蒙蒙急忙用袖子去擦，只听一声巨响，镜框从墙上跌落，碎玻璃四溅。蒙蒙蹲下身去捡拾，把自己的手指割破了，血染在丹尼的前额上。在微微的疼痛中，蒙蒙觉得这也不是她所要寻找的。于是扶着楼梯一步步地上了二楼，那间主睡房的门开着，床上被褥凌乱，一盏台灯亮着，光晕下一排大大小小的塑料药瓶。蒙蒙走近床边，一无所思地盯着床铺，人体躺过的凹凸印子还在，床单洁白。到底哪个是真实的安娜？吃了安眠药但辗转不能入眠的安娜，还是躺在书房地板上血迹斑斑却平静安详的安娜？蒙蒙又回到走廊上，推开客房的门，一切跟她第一次来时毫无二致，床边还是放着那本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蒙蒙拿起书，翻了翻，月亮跟六便士有什么关系？如果今后有机会的话倒要读一读。从客房出来就是那间漂亮的浴室，蒙蒙走了进去，月光如水，窗外的景色像是在水底，虬结的橡树枝杆如巨大的海底蛟龙，在水中翻腾飞舞。蒙蒙心里一下子平静下来，坐在浴室一偶的长榻上，出神，又不加思索地站起身来，拧开水龙头，在澡缸里注满了水，穿着衣服躺了进去。。。。。。

月光如水，月光迷蒙。

柏克莱警察局报告的最后一段是这么写的：我们循踪来到佛吉尼亚街的一幢房子，离案发地点大概有六七个街口。整幢房子是分割成单元租给学生，在7号房的单元前我们发现了残余的血迹，房门没锁，开进房去，在床上躺着一个东方女性，身穿染有血迹的衣服，她不回答我们的任何问题，也没有表示希望有律师为她辩护。在警察局做的例行检查中，检查人员没有在她身上找到重大受伤的迹象，唯一的割伤在右手食指。至今她没有回答我们的关于案情的询问，建议由地区检察官指定的心理专家为她进行精神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