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情事》八六——一地碎片
文章来源: 犯错的猫2017-04-10 19:01:46

这是一场从未有过的对抗。
沙漫和林雅从没这样真实地面对过彼此,剥去了生活的、社会的、人性的所有伪装之后,两人第一次这样以真实灵魂的面目审视着对方。
一切都已撕碎,一切都已败露,再也没有什么畏惧,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掩盖,两人血红着眼睛,像两头被强行关在一起的困兽,狭窄的空间里,除了互相撕扯,便再无一丝其他的兴趣。
“我真是没有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能耐,从前真是轻看你了,我一直以为你充其量也就玩个小姐到头了。哪曾想,你竟然背着我和一个女人厮混七年!还要谈婚论嫁生孩子?!我从前怎么就没看出你有这魅力,这城府呢?你在我面前伪装的可真好!”林雅妆容不修,形象不顾,连日来反反复复就是这几句话,生气和愤怒让她时不时就抬手在头上抓几下,使得短发蓬乱如鸡窝,并且时刻有要炸飞了的趋势。
沙漫现在倒是不紧不慢,淡定自若。在经过了几轮的较量之后,他已经由初始的心怀歉意渐渐转变到无所畏惧。怕什么呢?事情已然败露,面皮已经撕下,如果林雅没有闹到单位,他或许看在从前情意的份上还有一些内疚,现在,不必了,他甚至有一种经受暴风骤雨般的快意。
“你从来就没有正眼瞧上过我,哪能理解我的魅力?结婚这么多年,你做为妻子给过我几次性生活?我都能数得清!你不会认为我就是个清心寡欲的苦行僧吧?不需要夫妻生活,不需要孩子,对不起,我没这么圣洁,我只是个俗人。在你眼里我没出息,我窝囊,可是这么无能的一个我也有女人争着喜欢,没办法,我让你失望了!我的胃口不只是你默许的小姐,我还需要情感生活!怕你瞒你是因为还在乎你,愿意哄你是因为还爱你,可惜,我得到的回馈一直是失望,无望……直到前些日子,如果不是她怀孕,不是为了孩子我都不忍心主动和你提离婚,我处处首先想的是你,可是你从来为我考虑过一次吗?”放开一切的沙漫思路异常的清晰。
“好啊,以为你什么都不在意,不计较,原来心里早就有一本小帐,你一直就是装糊涂,装笨,你真虚伪,真阴险,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林雅愤怒。
“我还得逞什么?孩子已经没了,我和她也分手了,不可能再在一起了,这你会满意一点吧?不然我也不会和东北女人在一起,再退一步,如果我有钱能满足这个要钱的新女人,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钱都给你了,你还想折腾什么?”沙漫有一些怕林雅再去找女人算帐。
“哼,我们还没离婚,我还是你的妻子吧?我还有权利管你吧?放心,我不会蠢到去和女人斗,我只和男人算帐,我自己的男人没管好,只能赖我自己。”林雅毕竟是走过江湖见过世面的,她没有如一般市井女人一样,男人出轨了女人找女人去打架,她不屑这样,这一点让沙漫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但这么大的怨恨已经种下了,林雅说管还能怎样管?不管又将如何再在一起生活?一起面对以后的日子?这是一道无解的题,任何人面对都会手足无措,如果感情尚在,基础尚在,经过漫长时光的磨砺淘洗后或许会一点点淡化这怨恨,可惜这份婚姻里赖以维系的一切早已不复存在。因而他们撕扯来撕扯去始终只是在泄愤,在释放心中的不平,而并没有找到一条可以走下去、可以平息事端的路途。
沙漫叹息一声:“我其实心里一直有你的,童年时那个穿着红裙子给孤独的我送苹果的小女孩形象一直刻在我心里,一辈子都不会磨灭。这也就是这么多年,你不管多任性,我们的生活不管过到多冰冷的份上,我一直能迁就你,不离开你的缘由。你改变了我很多,把我公子哥般浪荡不羁的脾性都改变了,没有你的教诲,我也不知道怎么尊崇女人。甚至也可以说,我招女人待见的品质也是你培养出来的。”沙漫有点伤感地自白着,看着推心置腹的样子。
但没想到,这话却更深地惹恼了林雅,她咆哮:“你滚,你给我滚!没有你这么无耻的人!我教你泡别的女人了吗?你从小就不是个好鸟,黑五类,小白痴一个!我给你送苹果?做美梦吧你!当时我们一群小朋友在大院里一起玩,陈同拿出一只苹果,我们切开发现里边有一只蠕动的虫子,就把那虫洞堵上了,想恶作剧玩你,可是没人敢去,是我自告奋勇,跑到你窗口下将那半只藏了虫子的苹果送给了你,还让你当着我面咬了一口吃下去,你不知道我当时忍着乐差点憋的不行了,你还说我笑的灿烂?你不是白痴谁是?后来的时光,你知道我们一群小伙伴,是怎样哈哈大笑着谈论你吃下一只活虫子的画面,你知道我的壮举你的配合给大家带来多少欢乐,你这个白痴!”暴怒的林雅忽然不假思索地道出了一段历史旧案,意图借此羞辱沙漫。
“你胡扯!你不只给我送了一次东西,你说苹果里有虫子,那雪糕呢,有一个冬天你还送过雪糕给我,也是有虫子了吗?”沙漫也急了,他那么珍爱深藏在心底的美好,真相竟是林雅说的那样?!
“雪糕,雪糕,哈哈,你不说雪糕我还没这么痛快呢,那是一只不小心滑落地上的雪糕,被一个无聊男生用尿给冲去了尘土,于是,于是,于是我就又送给了你!哈哈,过瘾吧,难道你就那么吃了吗?难道你就没闻到尿骚味吗?公子哥,你脑子是不是那时候就被尿给冲糊涂了呀!”林雅有些歇斯底里地狂笑着。

“那后来上一个班时,你为什么总是对着我笑?那么甜的笑是假的吗?”
“傻瓜!有时候是看见你想起当年作弄你就想笑,有时候是对着同学笑呢,你给接去了。”
“谁?哪个同学?那你为什么看的是我?”
“坐在你正后边的陈同同学,没见过你这么自作多情的人!我看你?哼!”
“你喜欢陈同是真的?不是谣言?那你为什么还答应和我结婚?”
“因为陈同结婚了呀,我不结婚他放心不下呀。”
“你在他公司工作,你们,你们一直保持有不正当关系?”
“那当然了,你以为只有你会出轨吗?别自恋了,我从来就没真正喜欢过你!”
“那你结婚时还是处女,你还性冷淡,你这么纯洁怎么能接受另一个男人……”
“哈哈哈哈……你真是白痴,没演过戏没看过戏吗?小可怜儿,我真有点心疼你了,这智商,怎么在这社会上混,还敢招惹其他女人……我和你结婚,也是想能名正言顺地替陈同生个孩子,谁知道你那时那么倔,死活不让生,说什么没玩够,为这事我恨你一辈子!”
“当时你打掉的那孩子,不是我的?你这么无耻?”
“哈哈,只能说是你傻人有天佑吧,否则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该哭还是笑呢?哈哈哈……”
一阵急风暴雨般的对话,两人一问一答,步步紧逼,终于是图穷匕首见,这么多年婚姻中原来暗藏着如此的阴谋与算计,沙漫听得一愣又一楞的,在一个个掩藏已久却又突然大白天下的真相面前冷汗淋漓,浑身发抖。

林雅则是爽快已极,再也不想掩饰自己,她这么傲骄的一个人,岂能被沙漫的出轨打败?况且是这么多年一心一意臣服于她的男人的巨大欺骗?她受不了这个刺激,也不能在他面前处于下风,她再也不想将就他陪着他玩,一个已经出了轨背叛了的男人,对她来说不再有任何多看一眼的价值,他的财物早已榨不出什么油水了,该掌握的她早已掌握,温情没有了,统治与被统治也没有了,戏也不想再演了,一切都该谢幕了!
沙漫颤抖着手,抓起一只玻璃杯子,望着林雅高高举起:“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林雅鄙夷地望了他一眼:“当然是真的!没兴趣陪你玩了,看在你这么伤害背叛我的份上,我回赠你这点礼物,让你知道下真相,看看咱们到底谁更狠,让你死个明白。别那么凶,对女人动手不是好男人。”
“喀嚓”一声脆响,沙漫摔了杯子,过来掐林雅的脖子:“你这个贱女人!毁了我半辈子!我怎么没早看到你的真实面目!”
“还不晚,你还有后半辈子,小心别也毁我手上了。”林雅不慌不忙抬起手,抓过甩开了沙漫放在她脖子上的手。

生活原来是这样一场戏剧,不是情节的大起大伏,风云突变,沙漫至死也不知道,夫妻之间还可以是这样一种蒙着温情面纱的相互利用欺骗的冤家,那一瞬间,若不是骨子里流淌的温和血液和与生俱来的教养,他真的会如许多无解大案一样,制造一起血淋淋的家庭命案。
此后没多久,沙漫和林雅就办了离婚手续,家庭财产都在林雅手里,没有过多争端,沙漫算是净身出户了,林雅也不再争祖上的大宅。
股市开始暴跌,林雅投身股市的资金损折大半,她再没有在中国买房的打算,收拾残局,一个电话让陈同把工作地调动到了美国总部,她在美国还有之前陈同买给她的房子,她打算彻底移民,后半生定居美国了。
沙漫一片空茫,经此一事,他更加沉默了。他的心理医生说,他现在患上了抑郁症,要重视起来,多出去走走,多与人群接触。但沙漫并不想听医生的话。他开始喜欢孤独了,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再相信外面的世界了。他怀念童年时那个孤独封闭的世界,那时候,如果不曾打开窗子迎接那个送苹果的小女孩,那片静寂又是多么的美好!他真想回去,可是他长这么大了,回不去了。
所有已逝的时光,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