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哲学家死了
文章来源: 艾丽思笔记2007-06-13 11:30:06

Richard Rorty 前几天去世了,准确地说是六月八日. 

今天我才看到这个新闻,惊讶中有几分惆怅.我这个人常常后知后觉,就象当年的Kurt Cobain死了三年我才知道人间曾经有这么一个酷毙的歌手,担心自己喜欢都来不及了.还有海子,他在山海关卧轨八年以后我才读到他的诗.

三年,八年,在时间的相对论里可以很漫长,也或许只是转瞬,对于已经离开的人来说,有分别吗?

有时在白日梦中我会幻想一下未来的模样,有点儿象Richard Rorty谈到2050年的中国.那么,也许三十年后,Cobain的乐曲犹在传唱,那时还有乐迷回忆他梦幻般的音乐和悲哀到底的生命传奇,也许八十年后,还有人阅读海子的诗,站在他所迷恋的金色麦田里,遥望远方的大海,说服自己世上永远有春暖花开. 

对于Richard Rorty,我所知甚少.记得有一次在课堂上,教授提起他来,很感慨地说,那年德里达以及哈贝马斯等欧洲学者签署了一个旨在欧洲复兴的宣言,美国的学者中只有乔姆斯基和他做出了回应.对此他自己的解释是,一个独立的欧洲是在国际事务中制约美国的重要力量,一个不依赖美国的欧洲才有希望.

我很喜欢他说的一些话,比如: 

民主和自由就象阿司匹林一样,对所有人都有用,想象不出民主和自由会对中国人没有用处.”.

后现代主义并不意味着虚无主义和相对主义,这两个词是政治保守主义制造出来吓唬那些象要改革的人们的.” 

他认为哲学并不比文学,历史等学科有什么高明之处,不是高高在上的学科.我们认真对待哲学的重要性,并非真要把自己当一回事,把自己当作唯一的爱智者和唯一拥有智慧的人. 

很惭愧他的著作我只看过他于1979年完成的<<哲学与自然之镜>>,结果也和我读过的其他哲学书籍一样迷迷糊糊,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新名词新概念之类的倒是记住了不少. 

很小的时候,老爸一看出我有个爱瞎扯的毛病,就一直提醒我,凡是我不懂的东西,比如对那些我不甚了了的词汇,懵懵懂懂的观念,都不要信口开河,随便抓来就使用,真想用的话就要先查查字典,彻底搞明白意思的再用.听到新颖的观点也如是,不要忙不迭地发表意见,先想想自己是否真懂了再说.

少说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没人嫌你闷的慌.自己都没谱就别乱说,别让行家笑话.” 

他不喜欢我的反应太快,也毫不在乎我是否伶牙利齿,对他来说,反应迅速不如反应准确,如果这两点不能和谐统一的话,他宁肯我拙嘴笨舌的. 

别急于反对别人的观点,想想他们为什么和你不同,但如果你想清楚了双方的论点,就不要怕任何人反击你的异议,除非他们可以让你心服口服.”

说起来有意思,老爸的理想世界是求同存异,百花齐放,我慢慢地发现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向他靠近.小学时听到的共产主义,中学时读到的<<乌托邦>><<理想国>>,大学时读到的<<美丽新世界>>,其中的统一一致都使我更远地远离统一一致”.

对于说了很多年的地球村”,我也无甚好感,不就是说人与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吗,也许从经济和社会的角度看是这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别想永远独占狮子的份额,谁也不敢忽略各自的牵制.然而我们除了经济和社会之外,还有独立的个人的世界,一个星球微缩为一个村落,我看未必人人愿意,总会有些人熬不住了要出走.

我怀疑很多东西都是我们臆想出来安慰或者迷惑自己的,它们的存在并没有实际的基础,可是我们希望它们存在,并为此而执着.

张爱玲曾说生活的戏剧化是不健康的,我们总是先看到海的图片,再有机会看到海,犹如先读到爱情小说,再遭遇爱情. 

我想她的意思并非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例如我自己就是经过多年的向往后才看到大海的样子,她所说的戏剧化是指我们在真实的生活中所建造的海市蜃楼. 

后来她还开了一个玩笑,写关于女人的时候,她说:“你的女人建造空中楼阁,如果它们不存在,那全都怪你!” 

不怪你,难道怪自己? 谁愿意承认自己的生活中存在着虚无?更要命的是那些虚无还是自己的创造?

我和二仙在讨论圣经的时候,“这个概念是我们总也饶不过,但总也不能说服对方的.她相信本身就具备说服力,而我觉得她相信,不是因为有什么东西真的说服了她,而是她愿意相信,她宁可相信. 

如果说空中楼阁是空的,但很遗憾,有了它们会比什么都没有要好,至少它们不是最难以忍受的,我们所承受不了的,其实往往是空旷的真实.

我反对做梦吗? 当然不是,我反对的只是自欺欺人. 

Richard Rorty在世的时候是著名的左派,不见容于右派和极左派,他自己也自嘲地说:“如果说我的哲学观点在多大程度上冒犯了右派,那么我的政治学观点就在多大程度上冒犯了左派。

欣赏他的人,认为他将哲学从解析的困境中解救出来,使其回归到人类,国家,人性,如何在政治环境中存在的本质问题上.”而他在中国的演讲也受到强烈的争议,我看过许友渔等人对他的评论,觉得他的东西大而空,分析哲学和欧陆哲学都没学通.

这些争议对于一个哲学家来说是很自然的,通与不通看的是时间和实践,也不是谁说说就算的.

人会有些什么东西不见容于人,或许也不能兼容自己,当这些冲突出现的时候,我们是受刺激了,然后心神不定,可能还胡言乱语,比如我现在就是如此.

Richard Rorty在他的一本书中第一句话就是不存在真理”,惊世骇俗吗,我没觉着,一般人们告诉我什么东西不存在时,我多半是相信的,反之若跟我说什么什么在哪儿在哪儿,我经常很怀疑.

又一个哲学家死了,我们还活着,他留下的思想与这世界逆反又同行着,我们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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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罗蒂(1931-2007)


ps:图片来自网络,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