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海市》与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哲学
文章来源: 甫田2023-08-03 14:38:18

刀郎的名字和歌曲我此前也仅是少许有所耳闻,前些天偶然在微信上首次刷到刀郎的歌《罗刹海市》,我是先被歌词震到然后才知道这歌正在大火。是歌词中马户不知他是驴,又鸟不知他是鸡,苟苟营几句震撼了我。继而浑然天成的歌者刀郎的嗓音和曲调才开始上头,(我一向喜欢不少北方曲艺音乐,比如单弦、京韵大鼓、昆曲等等,这大概也是此刀歌上我头的原因吧)。

我对网上那些说刀郎的《罗刹海市》一歌的复仇评价深不以为然,认为,如许多人所说,如果用发泄仇恨去解读这首歌就真是贬低其价值了。

这首歌,犹如有人用一把锐利的刀勇敢剖开裹在现实上的胶布,同时却用一种超然、质朴的叙述式音调表达出来。质朴,也即是真。(真,这是我所听到的刀郎的歌的特点)。

以己推人,显然这歌的火在于其引发了大众共鸣。毕竟在权势、利益关系、人脉,趋炎附势、政治至上等等等等对个人生活何去何从有着很大决定性的环境,明摆着的劣币驱逐良币之事太常发生。谁能不说,刀郎的这首歌能一石激起千层浪’ 具有某种社会学意义的佐证。

如前所述,我是被《罗刹海市》歌词中马户苟苟营几句触动的。马户、又鸟是人为编造的虚妄之,驴、鸡是事实本相,而我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明明是以手段、人脉而非实力获某名、卧某位者并不自知自己的真实斤两,招摇过市、指手画脚;也遇到过被有话语权一方(+自认的有权方~)完全颠倒黑白扭曲事实的事情,—-当时感觉可笑又无奈,但这种事不仅对个人甚至对整个社会的危害却绝对不让人笑得出来的。正是那些马户又鸟们在有话语权、有影响力时的所作所为导致了人世间大部分的荒谬。而一地方的精英决策层多是名、实不自知的如马户、又鸟类又如何可能使得国泰民安?

《罗刹海市》一歌如它取材的《聊斋》故事,所做的社会鞭挞发人深省。关于这首歌歌词的相关解读网上已有太多,我以上所言恐也并无甚新意,尽管我的感言是出自个人肺腑。这里,我想特别提几句《罗刹》歌最后提到的奥地利哲学家维特根斯坦。

最初在歌最后听到这个名字时感觉突兀,认为与前面借用的《聊斋》中故事缺乏和谐,但后来(细读了歌词并翻看了自己当年学维特根斯坦时的读书笔记)想法完全改变。

维特根斯坦的思想分为截然不同的前期与后期两部分。前期的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是表达和解释现时中事实的手段,语言与事实之间是可以(以事实为基础)一一对应的,因此他说语言是(可认知或逻辑)世界的边际。而后期维特根斯坦则否定了自己前期的观点,认为没有与事实精确对应的语言,他认为哲学的角度考察语言时是将语境的线索全部移除后,因此不再有日常生活现实的泥泞感,而完美的符合哲学与逻辑的语言是无法在实际环境中运作的,就像光滑的冰面让人无法前行。我们要走路就需要摩擦力,因此语言要回到日常生活的粗糙地面上

回到刀郎的《罗刹海市》。刷到过一解读维特根斯坦的观点与《罗刹海市》关系的哲学公众号,认为说的很好,(摘取大意):据维特根斯坦,语言是虚构的。当语言与知识、利益、权威等等关联起来就会演变成一种话语权,就会出现像指鹿为马,指鼠为鸭和马户、又鸟驴、鸡等等颠倒是非黑白的事情。我将此话的语词借代关系概括一下:如果语言=话语权,手持话语权者能轻易用“语言”与其应表述的事实调换位置,以虚假的人为因素当做事实的标准,这就是马户又鸟们的荒谬之处。在此欣赏刀郎的比喻性表达。

受此启发,我认为或可进一步通过维特根斯坦语言与事实关系的思想解读《罗刹海市》歌词的纵深意味,亦可说是通过刀郎的这首歌的歌词我们或可进一步得到维特根斯坦哲学的启示。

一是,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颠倒,是因为我们平常大部分时候所活在的语言世界对有些人而言,ta们的世界边际即是自己所追求的名、位。对ta们来说,即是,反之亦然,虽然很多情况下是为生活和环境所迫而习惯成自然的;而于另有些人,蝇营狗苟即是其本性格局。还有个原因,被维特根斯坦推翻的他自己前期的观点:语言与事实一一对应。在现实中,名与位(语言)和名位承担者的质量(事实)的对应有时是不需要推翻的,因此所有荒谬事件总好像是个别的而不会引起周围人的义愤。这样,对普通个人而言,只能以看穿虚妄以保持心境平和并洁身自好来与所遇到的黑白颠倒的霸凌作软对抗了。(网络时代艺术的分量:一首讽刺性歌词即可将分散的个体情绪集合起来。)

二是,维特根斯坦说,研究去除了具体语境的语言无意义。因此他认为哲学所研究的语言应该回到日常生活粗糙的地面上。应该在叙述一件事、给出一个画面,引一句平常成语,让我们发现其中的哲学问题。这应该就是为什么刀郎在歌词最后扯进维特根斯坦,我认为这里正是刀的创作理念与维特根斯坦的哲学思想的契合之处。就刀郎所在的艺术领域而言, “专家”“导师们在衡量评价作品时,或是以纯技术或是以是否拔高、抽象到正能量的颂歌为名去判定其与否,实际上评判与所评判对象的事实并不相干,一场评估式比赛不过是由专家导师们做主演的娱乐表演而已。

因此,刀郎的《罗刹海市》+维特根斯坦令人重重的感受和思索艺术与哲学之所以然。

配图用上个月出门法国时在Saumur城附近的动物园中拍的红鹦鹉。

这里的鹦鹉,同伴之间偶尔扇一下翅膀或抬一下爪子相互示意,极少用‘语言’交流。对我们叨叨的问话则报以绝对的沉默~。是因为它们无舌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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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特根斯坦曾说:语言是世界的边界。对(逻辑认知不可能达到、即是不能说的)边界以外的事情,应保持沉默。

—去尝试表达世俗或逻辑'认知'之外的存在恰恰是艺术'言说'之本。艺术就是匍匐在泥泞的自然中的,泥泞中的艺术'言说'方能映照出一片澄明的、人心尚可栖息之所。

 

本文是受《罗刹海市》所触,我关于维特根斯坦的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