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中心医院B超部的接待区， 看着两个前台小姐头碰头嘀嘀咕咕一通又心虚地瞟瞟自己， 再回过去头去耳语，隐隐约约地有“漏掉”这个字眼一次一次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晃晃悠悠地飘过来 --- Chloe知道今天三个部位的超声波是不可能做齐全了。 记得打电话预约时预约处的女士让Chloe把医生处方传真发给超声部预约中心， 特意强调头脸部超声波有专门的医师，头脸部医师不是每天都在， 排起来时间可能比其他的慢一些， 当然他们会尽量把不同部位的检查给排在一起。 想来是把耳后颈部的检查给漏排了。Chloe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耳后不行只好再排期了， 先做腋部和胸部， 如果头脸部医师今天不在的话， 再计较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了。  

Chloe这边心底下思量着， 两个前台接待终于商量出对策， 叫了Chloe过去， 把订在一起的家庭医生处方和医院的检查安排单据交给她， 让她拿给B超医师， "看医师怎么说吧”， 球给踢进了里面。 Chloe道了谢接过单据进了里间，既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给Chloe做B超的医师是个年轻的东欧女子， 身材高挑挺拔， 有着一双灵动的蓝灰色的眼睛， 让Chloe想起刚登陆多伦多时交过的一个波兰朋友卡米拉。 医师做完腋下，递给Chloe一条白毛巾清理粘哒哒的超声耦合剂， 语调轻快地说， 好了， 你可以穿回衣服了。 Chloe说， 不对啊， 一共三个部位啊。 女孩子诧异一下， 拿起单据， 说我看一下， 我们医院的排期检查单只写了一个部位。 女孩子把医院的单子给Chloe看， 确实是只写了腋下。 可是我的家庭医生开了三张单子啊， 是漏掉了吗。 女孩子翻着家庭医生的处方纸沉思着，过了一会儿转过头来， 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对Chloe说， 耳后的部位你的医生只是手写了处方， 没有在表格应该检查的部位打钩， 我们可以不做的。 

也许真有这个规矩， 但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强词夺理的味道。Chloe来加拿大后交往过几个东欧的女子， 她们美丽活泼， 自信坚强， 对朋友坦诚厚道， 打击起敌人或假想敌来却也是铁马金戈，铜墙铁壁， 所向披靡。 看样子小姑娘这是要和医院一致对自己这个外了。 Chloe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看着那精致的眉眼， 心平气和地说道，那么手写的处方算什么呢？ 耳后颈部，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在那里呢。 女孩子头也没抬， 说头脸部医师今天不在， 就是我们想帮你做也做不了， 然后再不接这个茬， 低着头继续研究哈塔米开的单子。 一会儿抬起头来， 说，这个右胸部的单子开得也不标准， 这不也画了腋下的肿块儿吗， 女孩说完把单子递给Chloe， 又加了一句， 我们的排期医师可能认为这张单子查腋下就够了。 我到你这里是来做B超， 不是来看医生了，Chloe腹诽了一句， 接过单据， 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然后指给小姑娘看， 腋下的肿块儿是画了， 但其作用是说明为什么检查右胸部，右胸部不也画得清清楚楚？ 而且手写的处方是B超检查右胸部， 下面检查项目胸部部位的表格也打了钩， 明明白白得选着呢。 

女孩子瞅了一眼那张纸， 回过身去开始收拾器具。 说， 我只能根据医院的排期检查单来做， 排了一项我就只能做一项。 Chloe说头脸部医师今天不在， 我不想再费口舌， 可以重排期检查耳后部。 胸部的检查不做于理不通， 我需要上诉。既然你做不了主， 那么请你找一位做得了主的过来。  女孩子黑着脸头一扭出了检查室， 一会儿带进来一个中年女士。 

中年女士是典型的加拿大本地人， 长度到耳下的深棕色短发， 棕色的眼睛， 穿着深蓝的牛仔裤， 半休闲黑西装， 平底鞋， 体态丰腴，一路走来掀起股微风。 这是我们B超中心的经理， 女孩子介绍完扭头走了。 经理看了看手上一摞Chloe的单据， 说， 头脸部医师今天不在， 我们只能给你重新排期。 Chloe答道， 耳后的可以重新排期， 我想跟你谈的是右胸部的检查。 经理埋下头翻到哈塔米开的检查右胸的单子， 问， 你右边乳房哪里疼痛？ 主要是下部疼痛， 有时候上部也会痛， 说完Chloe拿手比划了一下。 女经理审视了Chloe两秒钟， 脸上浮起一种明显不太信任的表情， 我们不做胸部全检， 只检痛点。 Chloe说我不就是上下两个痛点吗。 女经理有点不耐烦， 你那两点不就是整个胸部吗。 有来无往不是中国人的礼节，Chloe整理了一下心绪， 稳了稳语调， 也开始平静地审视经理的眼睛，微笑着问，那么请你告诉我多大多小才能叫作点呢。 女经理显然没有想到Chloe突然慢条斯理地反问起了关于点的定义， 有点愕然， 脸上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 低下头沉思一下， 说， 这样吧， 我让我们B超部的医生看一下你刚做完的腋部B超图像，然后再告诉你应该做什么检查， 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说完带上检查室的门出去了。 

坐在检查室里静静等候的Chloe想， 自己后面排队的病人被耽搁了很长时间了吧。 按预约看医生做检查， 过了预约时间还不得不长久的继续等待的时候， 坐在等待室的自己也大都是有怨气的。 看来那样的时候， 里间里关闭的门背后， 应该也正在发生着一个一个不太寻常的故事吧。  

没去多久， 女经理带着东欧女子B超师转了回来。 经理把哈塔米开的右胸检查的单子还给Chloe， 吩咐B超师给Chloe做右胸痛点检查， 然后离开了。 B超师询问哪里疼痛， Chloe把对经理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 女孩子说，我只能做一点， 既然下部是重点， 那我就做下部了， 说完开始面无表情地做检查。 Chloe心底下叹了口气， 哎， 第一我不是无理取闹， 第二我一直在就事论事， 并没有一点针对你的迹象， 你完全没有必要作出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半晌Chloe开了口， 我其实并不想抱怨， 只是我的医生开的单子如果不标准， 应该在排期的时候通知我， 不是三周后来做检查.....。 你应该抱怨的是你的家庭医生！女孩子没有让Chloe把话说完， 斩金截铁地把她给堵下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Chloe沉默下来， 没有再吐一个字。 

回到前台去排耳后B超的期， 接待过Chloe的一个小姐指了指墙上的的电话说预约得打电话。 Chloe电话打过去， 刚报了名字， 简单说了下今天出的状况， 那边就已经把期排了，排在了三周后， 好像早就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 不会是两个接待小姐之一吧， Chloe瞟了一眼前台， 两位小姐都是一本正经地端坐着， 不在电话上。 Chloe无声的笑了一下， 虽然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到， 背地里统一战线的同仇敌忾却是毫无悬念地昭示着它的存在。 你们给漏掉的， 本应该特殊处理往前排的， 还走一般的程序， 我也本应该计较一下的 --不过随便你们怎样吧。 看经理对腋下片子的反应， 有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也就是确认了第一次腋下B超的结果。 从最初发现腋下肿块儿到现在，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 显得特别的缓慢和漫长， 步履维艰地挨到现在， Chloe的心里终于疲惫代替了紧张，神经松懈下来， 也没有太多的精气神儿去计较了。 排上队就好， 继续等吧。 

回到家里， 盯着手上哈塔米开的检查右胸的单子出了会儿神，鬼使神差般的，也许是对约克中心医院的敷衍了事的不满，也许是想证实一下关于不做胸部全检的宣称是否属实，  或者纯粹就想看看哈塔米开的单子到底合不合格，Chloe拿起电话， 给远在新马肯特的南湖医院B超部打电话又做了一次右侧乳房的检查预约。在看医生这件事情上，舍大城市的近求小镇的远看来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南湖医院的B超排在了下个周五， 比约克中心医院的整整早了两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