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幽默之都,你选谁?
文章来源: 农家苦2015-07-24 13:15:06

中国有一个省城,位置不南不北,方言南调北腔,土话称母亲既不叫妈,也不叫姨,竟然叫“妈姨”,听起来酷似“蚂蚁”;称中国科技大学的简称“科技大”为“裤子大”;西和洗一律发“死”音,皮被念作“屁”,鸡被读成“滋”,鸡蛋读作子弹;最逗的是英文字母H,本地人发声竟与打喷嚏无异。

这个省城就是安徽省的首府合肥,杨振宁先生的故乡。当年在诺贝尔奖授奖仪式上,如果杨老先生用合肥土话演讲,不论是讲中文,还是讲英文,其效果别的我不敢说,把与会者的帽子笑落到地上,把燕尾服的燕尾当场笑飞到天上,把宇称不守恒重新笑回守恒,那是确定加肯定,无疑加可能的。

该城不仅方言有趣,而且方男和方女,即普通市民的幽默水平也非常高,尤其是长途汽车和出租车司机。你如果在计划经济后期,国营客运公司私有化以前,搭乘过合肥的长途汽车,最近十年又到合肥出差乘坐过合肥的出租车,那你对合肥司机的热情与幽默,一定有所领教。

据说,公路客运私有化以后,以前的老司机都去驾校当教练了。所以,我就随便举几个合肥教练的幽默例子:

一、“小妹子呀,我发现,你不是开得太快,而是飞得太低。”

二、有学徒倒车入库,忙活了半天,怎么倒也倒不进去,教练淡定地说:“来来来,你下来,我跟你两个把它抬进去吧!”

三、初次练车,学员总是很紧张。有个美眉从右侧下车,绕到左侧,然后她拉开车门,大叫一声:啊?方向盘哪儿去了!教练回头看了她一眼,很平静地说:小妹子,你开的是后门!

四、学员上车后问教练:方向盘怎么有点松动?教练回答说:哦,那是2013年的第一场雨,你的一个师姐来学车,我叫她停车她没踩刹车,而是俩手紧紧抓住方向盘死命地往后拽,嘴里还喊着:吁——,所以方向盘就松动了。

五、有人去驾校练车,因为紧张,教练让他左拐,他却右拐,教练生气地说:你看着我!他就看了教练一眼,突然一阵恶心,打开车门就吐了,教练绿着脸说:俺是长得难看点,但俺教了几千个学员,你是第一个没忍住的!

除了司机,第二类擅长幽默的合肥市民是中学生。我曾在公交车上听到两个春情萌动的小屁孩这么一段精彩对话:

甲男:看女孩不能光看外表。

乙男:哥哥(音近姑姑)呀,不看外表,你让我看她哪里嘞?

甲男:最主要是看她的心灵。

乙男:哎呀,你这么说不是为难我吗?她的心灵,我用肉眼又怎能看得见呢,你以为我的眼睛是妈逼显微镜啊?

有位高中生美眉,第一次用公交IC卡。她上车后主动向司机亮了一下卡片,就径直走向座位。司机大声喝道:“读卡!”,她便对着IC卡认真地读一遍:“合肥市公交IC卡。”司机不耐烦地说:“到那边去读。”,她便走到司机所指的位置,使出吃奶的力气嚎飙:“合肥市公交IC卡!”

小帅哥去银行存钱,排队时有位美女在后面问他:“存钱是吗?”“嗯!”“你来存钱,我正好要取钱,不如你把钱给我,咋俩就不用排队了。”帅哥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就把钱给她了。

合肥人的幽默,既没有北京人的油滑,也不似东北银的粗俗,你说它文绉绉也行,说它活脱脱更像,但它就是灵异诡谲,脑波荡漾。肥式幽默不仅表现在语言上,行为上也常常是生态有机,死态环保地搞笑。

一个周末的早晨,农贸市场里人声鼎沸,人头攒动。有个二十岁差一小时的小伙子,双手托腮地趴在一个卖豆腐的摊位前,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摊主——一位长相酷似晚年张充和的老太婆。买菜的人流,将他伸向后方且高高耸起的屁股,一会儿挤向左边,一会儿推向右边,可他就是随风摆柳般地不移动。

老太婆泰然自若,小伙子全神贯注,就这么雾里看花地看了好一阵子,老人家的老伴终于从外面送货来了。他没有把小伙子当成情敌,而是视他为智残身不残的有痔青年:“老豆腐在斜对面,第三个摊位。”小伙子并没有马上走开,而是撑着摊位上的豆腐板直起身子,若有所失,又似有所怒地回说:“你懂个屁!”


长得像张充和这样的老太太,合肥满大街都是

合肥人的幽默,虽然不是与生俱来的,却也是有史可考,有证可查,有脉络可循的;应该说,此地人的幽默,绝对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但肯定是从庄子的寓言里,曹公的兵策里,朱皇帝属下丐帮的穷开心、酸自嘲里沿袭而来的。

合肥地处吴头楚尾,襟江带淮,是距离老庄故里鹿邑与蒙城最近的都市。在中国历史上,人口向来都是从中原向南扩散,文化正统是从河洛向江淮延伸,方言语调也是沿着这条线索演变萌生,幽默的传统与风尚自然不会例外。从区域上讲,中国人中最富有幽默感的人群,毫无疑问在河南、山东和安徽;而这个地区正好是老庄思想的发源地和影响地。

庄子是中国历史上鳌头独占的大才子。后世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小鱼小虾推举为大才子,那是因为后人没有看过《南华经》,或者压根就没有看懂的缘故。庄子的文章,除了思想上恢弘壮丽,诡秘奇绝,语言风格上也充满了清远高洁的幽默,那是最高境界的幽默,绝非今日喜星笑匠欢喜团们所能比拟。

庄子对合肥人的幽默影响,或者说合肥人受庄子的笑震波及,可从民国狂人、国学大师刘文典身上得到印证。刘大狂人恰巧是研究庄子的,他在西南联大时的两个狂狷段子,也都是关于庄子的。你听:

“陈寅恪跑警报是为了保存国粹,我刘某人跑警报是为了庄子,你们跑是为了未来,沈从文替谁跑啊?”(在躲避日本飞机轰炸时说的)

“在中国真正懂得《庄子》的只有两个半人。一个是庄周,还有一个是刘文典。至于那半个嘛……还不晓得是谁。”(在讲授《庄子》的课堂上说的)

另一个对合肥人幽默性格产生重大影响的酵母笑素,乃是三国时的建安风雅。曹公和他的一班谋臣,如荀彧郭嘉等,不但在政治军事上神武明哲,洒脱不羁,弄人如弄潮,而且在文化上也深沉古直,独领风骚。近代中国曾出现过读书、做官、经商三位一体的徽商和晋商,但在历史上,除了曹魏,再没有出现过政治、军事、文化三花并放的朝代。宋代军事羸弱,当代文化不堪。

关于曹氏幽默,《三国志》、《三国演义》和《世说新语》中多有生动描述。近年,随着三国热在中国流行,曹公的任情随性,奸笑诈哭,狡黠心智,还有“故戏之耳”式的弄臣幽默,早已妇孺皆知,深入人心。合肥在三国后期,因与东吴斗争的需要,逐渐成为曹魏的军事重镇,难免受到建安风雅的浸染。

合肥位于江淮之间,处在南北交会,历史上天灾频仍,人祸不断,所以一直都很穷。人穷则志短,人穷则乐多,穷开心嘛。穷人处在社会底层,遭受着最艰难的谋生之苦,最不公平的社会待遇,再不来点嘲笑他人和自我嘲笑,那还怎么活呢?狄更斯、塞万提斯、马克·吐温小说中的主角,都是混穷的小人物,卓别林扮演的喜剧角色也一样,所以,他们都很开心,也都很幽默。

朱皇帝和他的众旧臣,如果不是碍于万乘之尊的体统,被刻意篡改和抹杀,相信他们留给后世的幽默故事,一定汗牛充栋。

有人说,豆腐是穷人的大肥肉,辣椒是穷人的暖身剂,我却要说,幽默是穷人的慰安妇。现在很多城市小资女,假惺惺地发誓说,宁愿嫁给幽默而丑的暖男,也不屈就高富帅。殊不知,幽默暖男,那是上天赐给贤德女人的补偿;嫌贫爱富之女,只能创造幽默,却不能享受幽默。

现代合肥人的幽默,总是带有一种穷酸而旷达的机智和不笑贫娼的滑稽。他们对男人的啤酒肚是这样自嘲的:“国家正在推动中部崛起,所以,我们中部人的中部都崛起了”“有本事的人,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没本事的人,把自己的肚子搞大了”。

有位贼哥,他在光顾了一位正在节食减肥的美眉卧室后,留下了这样的字条:妹子,别减了!喜欢排骨的都是狗!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全球创意城市网络(Creative Cities Network)的影响,国内有段时间,各大城市都在忙着给自己定位,什么综合经济中心,文化中心,高科技中心,装备制造中心,加工制造中心,金融中心,物流中心,旅游中心,人居中心, 会展中心,等等。 

人家推出的项目,原本只重文化,目的是通过对城市发展经验的认可与交流,确保全球化过程中的文化多样性。一个城市被列入全球创意城市网络,意味着国际社会对该市在经济发展中,保持和发扬自身文化特色的赞赏与承认。

项目包括文学之都,电影之都,音乐之都,设计之都,美食之都,媒体艺术之都,手工业和民间艺术之都等几大类别。中国的苏州、杭州和景德镇被列为手工业和民间艺术之都,北京、上海和深圳被列为设计之都,成都和顺德被列为美食之都;其他文化艺术方面,中国一个城市也没有上榜。

不仅如此,该项目到了中国,竟然完全变成了轰轰烈烈的增强软实力,提高经济竞争力的城市贴金运动,功利无比,又庸俗不堪。在场外高声呐喊指手划脚当教练的,当然是满脑子糕见的经济学家,如倪鹏飞等;在场上狼奔豕突前攻后防当运动员的,肯定是以铁匠和木匠身份自居,擅长打造各种物华天宝神居鬼屋的大小官员。

专家学者和政府官员,这两类当代现世宝,本身毫无个性,却要为中国的城市打造个性特色,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杀中华之母鸡啊。如果要让我给中国的大城市定位,我至少会开出一个“幽默之都”的栏目,将合肥、天津、郑州、青岛、鞍山、成都、重庆、武汉、长沙、绍兴等十个城市列入其中。

尽管余光中先生认为,幽默是不具竞争性的,既不能竞选,也不能评比,甚至只可自通,不能力学,其最高境界是“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但若按照文化的发展脉络和地区特色,将这些城市定性为中国的幽默之都,我想还是可以尝试的。(图片来自网络)

2015.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