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十年前读college时，曾在人文学课堂上与东西方的同学们激烈讨论过。记得当时老师还为我们播放了一段录像，是关于代人怀孕的内容。西方同学普遍认为，婚姻会在或近或远的未来消失；而中国和印度的同学则持反对意见。我个人认为，婚姻不会消失，但绝对会改变形式，传统婚姻会变得越来越面目全非，越来越古灵精怪。

在西方同学看来，以爱情为基础，以繁殖后代为目的，以终身相伴厮守为特征的两性结合稳定型传统婚姻，正在受到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的冲击，现在对感情执着的（devoted）丈夫和执着的妻子越来越少，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婚姻，几乎成了不切实际的（fantastic）幻想。

东方同学认为，西方人对世界未来的预测总是那么自信，可又总是以失败告终，原因在于西方除了科技和物质生活方式广为世人接受以外，其余方面对世界的影响微乎其微，甚至在很多方面遭到全世界的反对和抵触。比如说同性恋，明明是西方资本主义大丛林里的妖异怪状，却硬要说是具有自然生理基础的合理现象。

有位中国小伙子骂骂咧咧地说，每次看到电视上女同志诉说婚史时，总是一把鼻子一把眼泪地控诉那个负心人，如何如何地伤了她的心（break my heart）。这说明那女并非一开始就想做女同志，她们也都是从破碎的正常婚姻中出逃、潜逃或叛逃出来的。选择同性婚姻，乃是对自私不良的配偶以及造成配偶自私不良的社会的不满，而不是对传统婚姻失望。就事实而言，多数人还是愿意进入异性婚姻的。

我的同龄人印度女同学说，现代科技未必都对传统婚姻不利，有些技术确实可以弥补传统婚姻的遗憾，比如不孕症，各种遗传病。当然，试管婴儿、克隆人肯定会对传统婚姻造成一定的危害，但它们削弱的只是传统婚姻的基本功能，比如生孩子，大部分高级功能并没有，也不可能受到影响。机器人再先进，也不能取代人去与异性谈情说爱。

台湾的一位小女生说，她能接受同性恋，但不能接受试管婴儿、代人怀孕，她也反对“丁克”夫妻。在她眼里，对婚姻道德的破坏远甚于对婚姻本身的打击。社会男女若没有了道德底线，什么样的婚姻形式都无法建立，更别谈社会稳定和人类子嗣延续了……

五年后，我在国内替一家国营生态公司设计了一个创意婚庆游乐园。方案评审阶段，书记大人唯独对“未来园”中的同性恋雕塑造型不满，坚决主张取消这部分内容。我则认为，如果删除同性恋内容，未来园将被阉割。支持我的工程处长打趣说，与其当太监，还不如同性恋呢。

书记反对的理由很简单，同性恋是西方的玩意，在中国社会不被接受，同性婚姻合法化在西方都没有一致通过，何况中国。我跟他解释说，我不评判任何人对待同性婚姻的观点和态度，我只在乎自己的作品。对设计师来说，割裂和肢解自己的作品，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接受。在我看来，同性婚姻在东西方都不可能成为主流，但它定会成为未来婚姻的一种形式，不论你喜欢不喜欢，它都将客观存在。

由于该项目得到了公司上上下下一致认可，书记大人也不能独断专行，况且绝大部分内容他都欣赏并接受，仅此一节存在分歧而已。于是，他主动安排了一次饭局，想在宴席上跟我进一步协商。他曾好奇地问我加拿大社会对同性恋的看法，并问我有没有接触过同性恋者。

我对他说，设计课的老师就是一个Gay，毕业前最后一学期，project该交的时候刚好碰上女儿出生，实在抽不出时间按期完成作业，于是我就发邮件向老师讲明情况，他倒是立即回了我，并表现得非常同情和理解，可没过几天他就把我的情况抛之脑后，作业迟交5天，分数被减20%。我由此判断，同性恋者对正常婚姻中人的态度也不咋地。

至于加拿大社会对同性恋的看法，我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美加两国差不多，同情、理解并接受，但不崇尚，更不鼓励宣传推广。当一个母亲得知自己27岁的儿子是同性恋时，她不无遗憾地说：“我宁愿当初没有生下你。”

这个婚庆游乐园项目最后泡汤了，因为我和书记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我是维护作品的完整性，他是保护婚姻的纯洁性。我们一个在云里，一个在雾里，彼此的能见度实在太低。尽管合作没有成功，但我却为我们双方的持守原则感到欣慰。从世界范围来讲，右派对传统婚姻的维护似乎更着力一些。共产党一向被视为左派，他们中居然也有传统婚姻的卫道士，看来婚姻将消失的预言定会落空，至少在中国如此。

在这次轻松愉快的宴席上，大家曾热烈地争论过克隆技术对未来婚姻的绞杀问题。有人犀利地反驳说，除非科学家们只克隆男性，或者只克隆女性，否则克隆人还是会异性相吸，睡到一张床上，生出崽子，组成家庭。我不记得酒后讲了什么，隐隐约约还能回忆起那个故事：

民族学家胡耐安先生在《遁园杂忆》一书中，记载过一种叫“自足兽”的珍奇动物。它们产于粤北连县、连山、阳山一带的山中，体重一般不超过五公斤，狸猫属，样子很像果子狸。这种动物的奇异之处是，一身兼有雌、雄两性，春令届临，自行交配繁殖后代。胡先生还说，1941年时他曾获得过一头。

植物多雌雄同株，而动物绝少牡牝一体。自给自足的技术要是被科学家们掌握，那才是婚姻的最后掘墓人，好在“自足兽”早已绝迹，科技界再也无法采集到它们的DNA样本。不过我又想，人要是能像“自足兽”一样，岂不天天新郎/娘，夜夜春宵？莫要说婚姻纯属多余，恐怕同性恋、克隆人、试管婴儿、丁克家庭统统都要见鬼去了。


都试管啦！

都螺栓对螺栓，螺母对螺母啦！

都代孕啦！

都克隆啦！

都丁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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