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当数学老师(46)
文章来源: 66512015-01-31 10:19:41

潘老师是北京来的双语老师,她教的是ELL(English Language Learner,英语初学者)。她告诉我,朱丽叶上任后老找她的茬,还当着学生的面说她这么重的中国口音怎么教得好英文,这使她很难过。潘老师觉得朱丽叶是故意针对我们中国老师的。

我说:“中国老师有中国口音有什么奇怪的,拉丁裔老师一样有西班牙口音,甚至西雅图也有菲律宾口音。”

我觉得,当初学校录用我们的时候,都已经考虑过我们的口音问题是否在可接受的范围,朱丽叶是不应该在口音上找茬的。

潘老师问我朱丽叶对我怎么样,我说:“过不去倒没有,也没说过我的英文有中国口音,不过,她来我的课室搞过几次成功的政变却是事实。”

潘老师不明白我说什么,我告诉她朱丽叶几次来我的课室,打断我的教学,给我的学生上课的事。

我说:“朱丽叶不由分说就把我赶下台,她自己上台去讲课,这她上台我下台的事实,不是政变是什么?当然这只是教学政变而不是军事政变,不属于严重政治事件。”

潘老师感到很惊奇:“有这样的事?你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一点都不生气,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很无奈:“那还能怎么样,难道我要当着学生的面和她争吵,来个反政变吗?”

潘老师倒很认真:“我们必须开始反击了,要不,我们哪一天被她陷害或者被无缘无故炒鱿鱼,都没有人知道事实真相是什么。”

我问她:“怎么个反击法?”

她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西雅图那里投诉她?”

我犹豫了一下:“这样会不会把事情闹大啊?”

她说:“希望不会,但如果我们还不吭声,可能朱丽叶先出手,造我们的谣来诬陷我们,那我们就很被动了。”

我想了一下,觉得潘老师说得有道理,就说:“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去投诉她。”

潘老师投诉朱丽叶如何歧视中国老师,很多细节让我很吃惊,是我第一次听到的。对比之下,朱丽叶对我已经是够客气的了。

潘老师说完之后,我也把朱丽叶投诉了一番。

西雅图表示她会重视我们的投诉,而且她明确表示,如果我们反映的是事实,朱丽叶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一种歧视性的行为,是不能容忍的。她会向学校反映,为我们主持公道。

自从我们投诉了朱丽叶以后,朱丽叶确实再也没有找我的茬,但依然有时来我的课室搞一下“政变”,把我“赶”下台去,她自己上台去过一下当老师授课的隐。

我只能这样理解她,就是可能她当老师已经当上了瘾,像一个吸毒的瘾君子一样,一下子戒不了,总要来个情不自禁吧。

潘老师跟我说,朱丽叶依然歧视她,她要再次去投诉。

我跟潘老师解释说,朱丽叶已经收敛了很多,只是有时来我的班里情不自禁地给学生授几分钟的课而已,看来她也没什么太大的恶意。说真的,我还可以看看别人是怎样上课的,说不定还可以从中学到点什么,我不想再投诉她了。

其实,朱丽叶工作是很努力的。我上班的时候,我见到她已经在办公室忙开了;我下班的时候,我见到她仍然在办公室里忙着。

我细细地回想一下认识朱丽叶的这些年,我觉得朱丽叶并不坏,完全不是三文鱼那一类人,只是她不懂得如何处理人际关系,更不懂得如何当一个基层官。可能她真的是为了想把工作做好,但却总以为她自己是最高明的,要不时地示范给别人看。殊不知,她这样做,一方面对任课老师不尊重,另一方面扰乱了任课老师的教学秩序。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天真不可爱的人。她这种处事方式,实在是太幼稚,只会到处树敌讨人嫌。

渐渐地,我开始同情起朱丽叶来。

每年一次的教职员工作成绩评估又到了。这是由各部门的主任来做的,然后就直接交给人事部存档。西雅图对我说,如果朱丽叶给我不公平的成绩,要及时告诉她,她一定为我讨回公道。

评估成绩出来了,朱丽叶竟然给了我90分。这是一个很高的分数,是整个教务部门老师当中的最高分。当然,有很大比例是由电脑记录算出来的客观分,只有小比例是朱丽叶的主观分,就算她故意报复我,也减不了我多少分。从评分上看,她还是公事公办,并没有对我公报私仇。西雅图再次问我,朱丽叶有没有给我不公平的评分,我告诉西雅图,朱丽叶给了我90分,我很满意。

两个数学老师要教三个数学班的工作量,使比特老师和我都整天忙个不停,几乎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我们两个班的数学及格率都在持续下滑。比特老师不停地向朱丽叶、西雅图、蔡校长要求增加一个数学老师,很多时候他都叫我和他一起去说,两个人说总比一个人说更有力度,其他老师也一个个站出来声援我们。他们觉得学校既然能减少数学老师,同样也会跟着裁减其它科的老师。美国人在争取自己的合法利益方面所表现出的勇敢和团结,实在很令我感动。相比之下,中国人就显得太过于胆小怕事,逆来顺受。出于各方面的压力,学校终于聘请了一个新的数学老师。

越来越多的人投诉朱丽叶,各个部门的都有,有老师,有行政人员,也有学生,这些都是比特老师告诉我的。

他跟我说:“看来朱丽叶要大难临头,没多少日子了。”

“有这么严重吗?”我不大相信。

他马上改口:“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可能没那么严重。”

圣诞节前十天,我们刚上班,才早上七点半钟,西雅图通知所有老师,立刻到教务会议室开会。西雅图宣布朱丽叶不再是我们学校的工作人员,暂时没有人是教务主任,西雅图临时兼管日常的教务工作,直到新的教务主任上任。她还对老师们宣布,如果我们当中谁对教务主任的职位感兴趣,可以现在就递交申请,人事部当天就要对外登招聘广告。

我想不到,朱丽叶这么快就被炒掉了,她只当了五个半月的教务主任。

当然,她也不能重新回到教师的岗位上。学校的人事政策规定,每个雇员都是只能上,不能下,也就是说,如果你升职了,你就没有资格回到你升职前的岗位上。如果你升了职却不称职,你就只好卷包袱走人。所以,在你申请升职之前,你必须再三考虑你是否真的胜任这个职位。

在美国,不管是小官还是大官,任何时候都在公众的监督之下,并不那么容易可以让当官的为所欲为的。一个官员,不管是为了公还是为了私,都不能激起民怨。不懂得这一点的官员,随时都会被免职。

比特老师对我说:“美国所有的官职,都是个危险的职位。”

从朱丽叶的被辞退中,我看到了在美国当个基层官的危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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