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七瓣莲
文章来源: 南小鹿2018-05-14 07:57:33

相信很多读者在童年的时候都听过七色花的故事:小女孩珍妮无意间得到一朵七色花,只要撕下一片花瓣,就可以实现一个心愿。她轻率地用掉了六片花瓣,达成的心愿并不让自己感到快乐。最后一片花瓣,她用来帮助别人,从中找到了真正的快乐。

这个故事告诉了花迷们一个事实:世上的七瓣花不常见,所以很神奇。

真的是这样吗?我特地观察了家附近的花草植物,发现单瓣花以四瓣和五瓣居多,同一植株上,偶有个别花朵变异成六瓣或者八瓣的(比如丁香和毛茛butter cup),但七瓣花确实很少见。一朵花要变成七瓣,需要一代代将这种变异累积下来,又正好能守住这个数字,实在难上加难。

有人不断地在世间寻找罕见的七瓣花,偶尔撞到了,会迷信般喃喃自语:“啊,幸福来了!”

7 在东西方文化里都是个奇妙的数字,比如北斗有七星,彩虹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一个星期有七天,音阶由七个音符组成,人体有7个脉轮,佛家有7根智慧柱……与数字7相关的定律举不胜举。耶稣的生日是25号(7),所以7在西方被称作上帝之数。

几年来,我一直在家附近的次生林地,湖畔和草甸寻找各种美加西海岸的原生野花,家中的那本印刷精美的野花图鉴被我翻了无数遍,其中一种叫“broad leaved star flower” 的野花(直译过来,是大叶星星花)吸引了我的目光。图鉴里的星星花是七瓣的,通常人们画星星时,会画出五芒星和六芒星,所以各种星星花通常也是五瓣或者六瓣的。而图鉴里七瓣的花居然也被称为“星星花”,难道西人真的不计较星星是几芒的吗?

在谷歌上输入野花的拉丁语学名Trientalis latifolia时,跳出的中文名字是“七瓣莲”, 还介绍说此花产于黑龙江、吉林、内蒙古(东部)和河北省北部,广布于欧亚大陆和北美洲的亚寒带地区。

“Trientalis”在拉丁语里的意思是“一英尺的三分之一”,表明此花的高度不超过30厘米,Latifolia”是“大叶”的意思。这种体态娇小婀娜多姿的野花其实并不是“莲”,而是报春花科的成员。国人嗜兰嗜莲如痴,给很多不相关的花草取名“兰”或“莲”,寄托美好的情怀。西人也有类似的偏好,比如他们喜欢lily, 遇到美丽的叫不出名字的花草,习惯性地冠名为lily, 管它是不是百合科的。

根据英文网站的介绍,七瓣莲常见于BC省南部的针叶林或者针阔叶混交林,只要在林子里发现了道格拉斯冷杉(Douglas-Fir,国人称之为花旗松,其实不是松树),顶针莓(Thimbleberry ),  俄勒冈葡萄(Oregon Grape 即十大功劳),小叶越橘(Red Huckleberry ),藤枫(Vine Maple ),  欧洲蕨(Bracken Fern),剑蕨(Swordfern )等植物,找到七瓣莲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我家附近的被城市文明包围的那片次生林地就是典型的北温带针阔叶混交林,可我沿着溪谷一侧的林间小径来来回回走了上千遍,发现了多种野花,就是没有看见七瓣莲。

传说中的七瓣莲啊,你迟迟未有现身,莫非想告诉我:幸福是一种不断寻找和追求的过程,无论是金苹果金羊毛还是七瓣莲等种种代表幸福的东西,都不会等你就地拾取……

不久前一位朋友问我:“为什么不到山顶走走,去观察一下成片的针叶林?”

我的脸一红,嗫嚅着解释道:“我不太认得针叶树。再说,越是走到针叶林深处,野花越少,我还是喜欢呆在野花多的沟壑与溪谷。”

在加拿大定居二十年,认识了七八百种阔叶木和草本花卉,但我的针叶树知识少得可怜,只是勉强知道松与柏的区别,认得杜松和太平洋红豆杉。

朋友长期从事环境保护工作,熟知北温带十几种常见的针叶树。他写了一张“秘笈”给我,教我如何从树叶,球果,树皮的不同形态识别松,杉和柏。我如获至宝,在很短的时间内学会了辨认西部红柏,花旗松,西部铁杉,云杉等。只有了解分布广袤的针叶树种,我才算真正和北温带的森林交了朋友,可以问心无愧地写我的植物扫盲文了。

终于,我朝着山顶的那片针叶林进发了。穿梭在遮天蔽日的西部红柏和花旗松林间,我发现四周矮生的阔叶灌木也不少,全是我熟悉的老朋友。我忙不迭地朝这些老友“打招呼”,就在那一低头的瞬间,瞅见了一丛生长在花旗松树荫下的七瓣莲。

这是一种“转角遇到爱”的惊艳。原来七瓣莲并不喜欢呆在溪谷边与其它野花一起凑热闹,它躲到花旗松和西部红柏密集的针叶林里了,与它们结成更亲密的关系网。它比我想象的还美,身躯异常纤细,小腰不盈一握,身长不过25厘米。相较于纤纤细腰,每棵植株的五片长椭圆形的叶子(有的植株从三片叶至六片叶不等)显得硕大无比,聚生茎端呈轮生状,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实在让人担心美人的腰会被压折了。更神奇的是,从叶子中心发出的花梗细的几乎看不清,以至于花梗顶端的两厘米长的粉色小花像是没有任何支撑而悬浮在半空中,如草丛上方升起的一颗颗小星星。美其名曰“七瓣莲”,其实有一半以上的小花是六瓣的,其余的是花才是七瓣(偶有八瓣),包括7枚花萼和7枚雄蕊。尽管如此,拥有这么大比例的稳定的七瓣花,这在野花的世界算是很特别的。

(七瓣莲,花瓣有六,七,八片)

七瓣莲貌似柔弱,但有一个强大的地下茎块,主要靠茎块来无性繁殖。北美的土著经常采集其茎块做主食,称其Indian potato (印第安土豆)。可是这么美的代表幸福的花,你怎舍得去挖它的根茎尝尝鲜呢?

朋友,这个世界有时是那么的残酷,非要你做出个选择:手握稀疏平常的五瓣花不算是成功,只有找到传说中的七瓣花,才等于找到幸福。

我抱着这样的认知,一路穿林子蹚小河,遍访名山去寻找心中的七瓣花。跋涉万里之后,终于明白幸福是一种感觉,与贫穷富贵无关。在追求理想的进程中,听听山风,写几篇美文,与三三两两知己小聚,就是一种平凡的源源不断的幸福。

下次不要再让我选择是五瓣花还是七瓣花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