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悲秋,爱情自成颜色
文章来源: 南小鹿2017-07-24 15:11:45

刚刚移民加拿大时,在市中心的一家小贸易公司工作,我的一位菲律宾女同事捡了几片飘落在地的枫叶,仔细晾干,准备寄给老家的弟弟。她说菲律宾不产枫树,一定要让弟弟亲眼见到加拿大标志性的枫叶。望着她一脸虔诚的表情,我打趣道:"在中国人的眼里,枫叶的红是离人的泪染成的,只有情人间才互相赠与红叶。你的那股认真劲应该给男朋友才对。”

她说:“枫叶落下的时候多美啊,美的东西人人共享,岂能让情人独霸?”

我的脸一红,想起十九岁那年坐在南方大学的木棉树下写情诗,那个霞光放艳的傍晚,那个莫名起相思的年纪,心中多么盼望有人从香山为我拾一片红叶(枫叶),小心放进信笺,寄给南国的我......

在加拿大经历了十几个色彩鲜明的秋天后,我渐渐了解:不是所有的红叶都是枫叶。比如我经常见到的黄栌树,叶子是椭圆型的,叶色新春翠嫩,盛夏墨绿,初秋斑驳,深秋绛红。每到秋天,加拿大举国上下醉心于枫叶的千变万化,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红,却很少有人注意到,此时的黄栌叶子红中带黄,红中有紫,也非常有看头。单单是红,就有紫红,酡红,枣红等。即使同一棵树,每一片叶子也红的很不相同。就像一个女人的一生, 从天真烂漫的年纪,到情窦初开,到“洗手做羹汤”的新妇,再到阅遍沧桑的智慧女人,不同时期有不同的体香,愈晚愈芬芳,愈值得回味。

除了黄栌,很多人家的庭院里也种有美国版的紫叶黄栌(简称红栌)。红栌的叶子色彩变化丰富,初春时树体的全部叶片为鲜嫩的红色,娇鲜欲滴。春夏之交,叶色红而亮丽;至盛夏时节,树体下部叶片开始渐渐转为绿色,但顶梢新生叶片始终为深红色,远看彩色缤纷。入秋之后随着天气转凉,整体叶色又逐渐转变为深红色,秋霜过后,叶色更加红艳美丽。

黄栌和红栌春天开出的花是黄色的,非常细小。待花儿谢了,落在花梗上的不孕花却久久不肯落去,在枝头形成一团团红雾或着黄雾,很烂漫的感觉。那首古词是这样写的:“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这种久违的淡淡的哀伤和惆怅,从看到黄栌花雾那刻,又悄然浮上心头。

出于好奇,我百度了一下,方知黄栌是中国重要的观赏红叶树种,叶片秋季变红,鲜艳夺目,著名的北京香山红叶就是该树种。

多少年来,我单纯地认为香山红叶的主角是“枫树”。原来“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是十万棵黄栌。大学时代的我,曾含泪在日记本写下“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今天才知道,年少时大把大把的相思泪水,全浸润在黄栌叶片上了。

这一发现让我错愕不已,有点芳心错许的失落感。出国前情不自禁地伤春悲秋,或许是那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那时的蒙蒙细雨,烟柳晴川,寒食东风以及瑟瑟秋意,都被古人层层渲染,写进或激昂悲怆,或低吟呜咽的诗词小调里。从小浸淫在古诗词里的我们,也深谙"往往欢娱工,不如忧患作"的审美取向,张口闭口几句骊歌,似乎最能抒发情怀,引起共鸣。

移民后带来的异域文化的洗礼和冲击,不知不觉也在改变着我们。比如在我的老家福建,水仙花是一种娇贵的花。每年妈妈都要买来几颗水仙花鳞茎,用锋利的小刀小心翼翼将鳞片剥开,露出嫩芽。水仙花是种在装有清水的盘子里的,放在室内,避开霜冻和日光直晒。“凌波仙子”(水仙的美称)需要精雕细琢和百般呵护,才能在春节时分开出色美香郁的花。我到加拿大后才发现水仙也可以大面积土栽,粗放管理。每年春天,草丛深处和灌木林里不时冒出一簇簇白色和黄色的洋水仙,花朵健硕,展现出极强的生命力。黄水仙还作为加拿大防癌协会的标志,象征着癌症病人乐观顽强的精神。

还有,温哥华市区处处可见杜鹃,不需要专门打理,节气一到就大大咧咧地开得满树姹紫嫣红,传递着热热闹闹的春意。从小古诗词读得多了,一提到杜鹃就想起“望帝春心托杜鹃”和"子规啼血", 这样的花多少要带着几分忧郁和纤弱的气质吧。但本地的杜鹃却绝对不让你产生呻吟嗟哦的病态冲动,有时满树的繁花把枝干都压弯了,传递着生命的厚实与沉重。

我的菲律宾同事说得太有道理了,枫叶之美岂能让情人独霸?同样,黄栌红栌也可以寄相思啊。这种相思,不必悲悲切切犹犹豫豫的。喜欢一个人,就坦坦率率去争取吧。得不到就潇洒放手,缺了你,不代表我的内心从此悲凉荒芜。一个女人的精神和财务独立了,幸福就是一种感觉,充实, 闲适,感恩,不空虚不无聊不匮乏,很多时候,幸福甚至是简单琐碎和朴实的。

我从迷恋福建老家的四季如春,到渐渐爱上这里色彩分明的四季。喜欢春天的勃勃生机,却没有了"子规啼月夜,愁空山"的不甘。喜欢绚烂明朗的秋季,却不再感叹霜色流丹,梦断奈何间。

何况,在即将到来的秋季中,还有枫叶,黄栌,连香树等彩叶树与我为伴,每天都在学新的知识,咀嚼新思想, 一点点的进步和惊喜。 不再悲秋,爱情也自成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