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你为何过早的暗淡
文章来源: 五湖以北2017-06-27 06:34:57
 
 
我的启明星,你为何过早的暗淡?
 
五十一年前,年,华,文和我还是川中丘陵地区一个小镇上四个蒙昧无知的乡镇小子,刚上一年级。文革开始了,但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课堂上多背几条语录多喊几句口号而已。我们的父母都微不足道,文革的风暴还没触及到他们。
 
一天,班上来了一个女孩。老师说是插班的,她父亲母亲响应"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号召,从县医院下放到我们镇上。之前镇上的卫生院原只有两个内科医生,能看病但不能做手术。女孩爸妈都是外科医生,他们来后普通的外科手术不用送县上了,镇上的卫生院也改叫做区医院。
 
女孩很漂亮,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十年后看《红楼梦》时读到那句话,就是当时我们的感觉。她很白,刘海自然卷曲在光洁的前额上,看起来就像画报上的洋娃娃一样,尽管那时我们从没看见过真正的洋娃娃。她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我们四个小子的生活。
 
她是我小学的同桌,只一年,得感谢那个同学都们不服管的没骨头班主任老师。他实在搞不定课堂上学生的调皮捣蛋,三年级时实行男女同桌。感谢他认为我是班上最合适的“护花使者”,我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但是后来证明命运不这样认为,升初中时我们去了不同的学校。
 
华,文和她是初中同班同学。从爱好来说,华和她最接近,从家庭背景来说文和她更有共同语言。文的父母是小校教师,她父母是外科医生,在镇上都算是有点教育的家庭。可惜升高中时只有她上去了,华和文都因为家庭关系而落选了。
 
四个男孩中只有年和她是小学初中同班,高中同年级,但却从没机会真正走近过。年的父母都是镇上商店的小职员,他也生就一种市气,和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她不搭。周围都这样看,他自己好像也接受了这种印象。命运总是和人生开玩笑,两个最不同的人却有最多的时间来往,回忆几段往事。
 
时间过了十一年,中国迎来中断了十一年后的第一次高考,我们四人都分别过了大学或中专的录取线。文去了重庆,我去了成都,华到棉阳,即使年也去了县师范。但多年前给我们四人埋下走向外面种子的她,却因为一个自我牺牲的想法而落榜了,她当时似乎是无怨无悔。半年后暑假我们回到镇上时惊诧地得知她没再考,选择招工去了县上,而且还订了婚。那时她才是十八岁,正是青春绽放的时节。
 
一年后华和我家都搬去县上。一个周末我们在华家聚会,她也来了,已经结婚。我们在一起吃着喝着,说着年少时的往事。最后华喝哭了,说我们喝酒时做假不地道。多年后才猜出他哭的原因,是因为觉得她没等到他自己“门当户对”的那一天就匆匆嫁出了。那天晚上散后我陪她走过回家的最后一段路,当木质的大门在她身后关上时那时的我不知道,门关上的是我的青春,她的生命。
 
过了三十年,我们四人天各一方。文在重庆做官,华在成都经商,年在县中学教书,我在加拿大上文学城,而她则在镇上自己的药店里拿了一瓶安眠药。她走了,在县上的”一个月后才得知,在重庆的”一年后才知道,而我,是五年后才从""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现在十年过去了,”华”可能至今都不知道。
 
五十一年前她的出现,让我们知道远方有通往大海大洋的江河存在。四十年前有机会来到江边,我们扑入跳进水里随波逐流享受着成功的快感时,忘记了像启明星一样照亮过我们的那个""陷在了生活的回水潭中。先是遇上浪荡子丈夫,后是父亲早逝,母亲再嫁。三个帅哥级别的兄弟又是扶不起的阿斗,好吃懒做,生活的重担彻底压垮了她。
 
在她生命的最后二十年,在县中教高中的”每一两个月回镇上看望父母时,有时会遇上她,那时县属的商店已经关门,她下岗后回镇上开了一家药店,同时照顾年老的父母。有一次和”闲聊时她无比眷念地说,还是当年的时光好呀。多年后听到”的复述,我无言之后还是无言。
 
一个美好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她可能有过呼喊,我们也有过回望,但时代的波浪在错误的时间里出现在我们之间。她走了,整整十年,而我们还得前行,但人生不再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