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 Varedaro (巴拉德罗) 度假
文章来源: 五湖以北2015-02-13 13:27:00

差不多整整五年以前,第一次就我们俩人,到古巴北边海岸线中段的巴拉德罗(Varadero)半岛上一家度假酒店度了一周的假。

到古巴度假,二十多年前刚进公司时就常听到同事谈起过。当时组里一小半是八十代东欧来的移民,其中有一位波兰来的中年工程师Jack,是组里的技术大拿,收入颇高。每年入冬后他常说的一个话题, 就是去古巴度假 。他常常说起那里的天如何之蓝,沙如何之白,气温如何之宜人,听后很是羡慕,有时也曾起过去那度假的念头,但稍后一转念,带两个小孩在沙滩呆一星期,每天看着沙滩大海,可能不出两天他们就要催着回家了。

时光一晃到了五年前,女儿已进大学好几年,儿子也长成了大高个小伙子,和我们一起出行的意愿愈来愈勉强,时间到了他们要他们的自由,我们得找我们的乐子的时候了。那一年的圣诞节后,从网上得知古巴度假酒店云集的巴拉德罗半岛中部, 一家只接待成年人的度假酒店节后促销机票食宿包干计划,价位特别吸引人,于是我们赶快在网上预定了一月底的一周假期。

巴拉德罗位于古巴北海岸线的中部,距西面的古巴首都哈瓦那一百多公里。巴拉德罗是一条二十多公里长的狭长半岛,半岛南面,隔着一沟三角形的泻湖与古巴主岛相望,而面临大海的半岛北边,镶嵌着一溜二十多公里长的优质沙滩,隔着佛罗里达海峡,海那边就是美国佛罗里达州一百多公里长的Key West岛链。

巴拉德罗不是这两年才开始有了名气。远在十九世纪下叶,巴拉德罗就是古巴以及美国富裕阶层的度假胜地,其中一个里程碑,是上世纪初美国亿万富翁杜邦在巴拉德罗半岛中部买地,修筑了一座号称行宫(Xanadu)的豪宅俯视着海岸。卡斯特罗上台后, 古巴投入前苏联共产阵营,成了东欧经互会的蔗糖生产基地。前苏联以及东欧国家来人帮助古巴提高生产技术,作为回报,古巴政府在早有名气的巴拉德罗半岛,靠近主岛的半岛根部临海的海滩边,兴建了好几处休假疗养村,供给前苏联及东欧的援助人士度假疗养。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东欧集团溃散了,古巴失去了来自东欧集团的巨额援助。艰难之际,古巴政府找上了在墨西哥、加勒比海等国兴办海滩度假酒店非常成功的国际度假酒店集团Melia,TRYP 以及 Barcelo, 一起利用古巴世界一流的海滩资源开发度假旅游业。最初,新的度假酒店兴建在半岛根部,靠近八十年代前兴修的休假疗养村旁,离机场和主岛近,交通方便,但限于当时古巴自身条件和声誉,酒店的档次偏低。进入二十一世纪后,那些外资及合资酒店赚了不少钱,开始沿着半岛向中部以及半岛顶端兴建档次较高的四星五星酒店,酒店主要的客源是来自加拿大和西欧、机票食宿费用一次予付的全包式度假, 也有一小部分来自东欧、中国以及附近邻国的散客。




 

五年前一月底的一个傍晚,飞机在满地冰雪中离开了多伦多机场,三个半小时后在古巴巴拉德罗机场降落时,机窗外俨然一派热带风光。出机场海关后随着人流找到等待在外的旅游公司专车,不久旅游巴士启动,在黑漆漆没路灯的公路上行驶大约半小时后,道路两边出现行道灯,车上漂亮的金发古巴女孩告诉大家,巴拉德罗城到了。不久旅游巴士停在一座公路桥前,巴士司机打开车窗递给路左边检查亭一本证件什么的,检查亭很快就放行了,旅游巴士开入了度假酒店所在的旅游特区。接下来巴士挨个停在不同的酒店门前让人下去,待来到第二家酒店门前时,车上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匆忙地挤下车,行李不拿就冲进了酒店大厅,还没等车上的人回过神来是咋一回事,他已端着一杯酒回到车上。原来这人酒瘾上来了,他老来古巴,知晓如何混吃混喝的各种道道。

我们所订的酒店在半岛中部,旅游巴士又开了一阵, 过了一个大门岗亭后开到一栋五六层的大楼前。下车后我们去到大厅右侧的前台,得知所订的楼上普通间已经客满,作为补偿,安排我们去一楼的套间。我们听后说不出的高兴,接过钥匙去一楼的套间开门一看,是一个开放式跃层套间,下面是客厅厨房,楼上是睡房,跃层上下相互看得见,交流很方便。待到第二天早晨拉开客厅落地玻门的布帘一看,外面不远处是高尔夫球场的一个角落,而更远处矗立着一栋白墙绿顶的豪宅,后来才知道那就是美国杜邦家族以前在巴拉德罗修筑的“行宫”,后来被卡斯特罗政权没收了。这二十年旅游开放后,二楼以上改作博物馆,一楼是高尔夫俱乐部餐厅,客人们打完高尔夫球后,可以去那餐叙。后来的几天里,遇上了四对来自多伦多、年龄自七十到八十的老年夫妇,过去的二十来年里,他们来这儿打高尔夫球不少于七、八次。每次来巴拉德罗,老太太们聚一起聊天,老头们则在高尔夫球场上挥杆,各有自己的乐趣。

酒店座落在海滩边的缓坡上。除正门外,酒店其它三面椰树茂密,一直延伸到坡脚沙滩边,椰林与大海之间,酒店独享着一片五百米长近百米宽的白色沙滩,倘若站在沙滩的左端向右眺望,沙滩右端远处的人影只能隐约可见。接下来的七天里,上午下午太阳不是太厉害的时候,我们拿着沙滩巾,去沙滩上找两张沙滩椅躺下,听海上浪涛轻轻滚涌,看天上白云缓缓漂过。到了中午比较炎热的时候,去酒店后门,那里的挑檐可以遮阳挡雨,酒店在那里安排了一排高脚的座位。坐在高脚凳上,叫来两杯咖啡,葡萄酒,或是刚刚调好的鸡尾酒,慢慢地品着,眼前高高的椰树林,密密地,只有后门通向下面沙滩的石梯处,透出一洞洁白的沙滩。那是一个做梦的环境,就所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头两天晚上,我们都去主楼后面右侧的小剧场观看歌舞。后来发现主楼一楼靠我们房间那一侧,晚餐后不少人端着酒杯进里去。第三天晚餐后我们也进了里面,发现是一个酒吧,面海和朝着高尔夫俱乐部那两面装着遮阳玻璃,背面靠墙一侧中间一个低矮的小平台,平台上一个丰腴高个的、白黑混血的古巴女子,两手轻摇着沙锤,两脚合着节拍,时前时后,时而左时而右,轻盈地踏踮着舞步,对着前面的立式话筒浅吟低唱。小平台上右边三四十岁的男子,清雅瘦削,抱着一个电吉它,为歌唱的女子伴奏着,后来得知,那男子是加拿大人,几年前来这度假时喜欢上了她,便留下来了。他们两人组成了一个组合,女子唱男人弹,轮流在巴拉德罗一带的度假酒店演出。那天晚上唱的歌,大都是西班牙语英语歌曲,都是慢歌,下面的中老年观众,高兴的时候,会有一两对去到小平台前,和着歌曲节拍,彼此相互依偎缓缓地舞动着。人到那个年龄,热情转为了亲情,相互搀扶着,去走向人生的暮年。

下一天晚上我们又去那,这次酒吧中间的座位多了几对俄罗斯夫妇,他们白天在沙滩上看见过,其中一位矮胖的男士,体形有些像前苏联党魁普列日涅夫,年龄可能有六十多岁吧。每次在沙滩上看见他们时,他单独一人沿着水边走在前面,往后隔十来米,并排跟着两个三四十来岁一米九几的壮男子,感觉象老人的护卫,他们的家眷则坐在酒店沙发上聊着天,只有三餐时刻夫妇几人才聚在一起。那天晚上开始时,女歌手唱了几首西班牙语英语歌曲,后来几个俄罗斯人中谁对着她说了几句什么的,女歌手开始唱起了俄罗斯歌曲,几个音节过去,我注意到那位形似普列日涅夫的俄罗斯老人,一改前几天里的严肃神情,有了一丝笑容。










又过了一两天,午餐前“家一半”依约到酒店的主游泳池学潜水,时间两小时,免费教学。午餐时,我只好自己一人去椰树林边缘的烧烤餐馆用餐。烧烤餐馆是开放式设计,四周十几根木柱顶起一个茅草铺盖的大屋顶,屋顶下面安放了十来张方木桌,以及木质靠背椅。午餐的人不多,只有两三张方桌旁有人。餐馆靠近外面游泳池那面,一个四人组合,两个中年男士和两个年轻古巴女孩,在演唱。男士着白色西装,弹着传统吉它,女孩一袭露肩白色长裙,对着话筒,演唱着古巴的传统歌曲。我去烧烤台那边取了几块烤鸡翅和烤牛排什么的,又拿了一杯啤酒,在餐馆中央找了一个座位安顿好自己。

本人是一个十足的音乐盲。尽管文革完结前上高中时,担任班主任的政治课老师掏着心窝对大家说,与其费时间学习数理化学还不如识一些简谱,毕业下乡当知青时,可以凭此去公社宣传队,不用在红火大太阳下面战天斗地,受皮肉之苦。政治课老师的理论倒是听懂了,但歌唱学起来不是那样容易的,高中两年下来,简谱还是没有学会,歌唱得依然是荒腔走调的,很自然的,下乡后公社的宣传队也进不去了。

可能是因为高中那段经历吧,我对凡能唱上几句的人都特别敬服。没想到三十几年后,在地球另一面的古巴,有机会在一个海边的餐厅,欣赏着异国的乐曲。餐馆外面是翡翠般的大海,天空上是明丽的加勒比海阳光,一边喝着古巴啤酒,一边听着两个古巴女孩动人的歌,人一生中,难得有几许这样的时光。几首歌曲过去后,四人组合暂停了演唱,歇息一下。趁此机会,我上前询问他们CD的价格,他们告诉我10古巴兑换比索,相当于十加元。过去外出旅行时,遇到街头演唱卖CD, 只要是歌唱有些特色,都会买一碟。街头CD在加拿大一般十加元,欧洲十欧元,他们的CD要十比索, 在古巴价格高了些,对我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我说,行,买一碟。接下来发生的,却出乎意料之外。他们四个人中两人在前,两人在后簇拥着我去到餐馆外一个避静的角落,其中一人叫我稍等一下,另一个人急步跑回酒店去取CD。不久后他取来了CD,我付钱后四人连声向我道谢,让我很有些难为情的。之后我们一齐回到餐馆,他们去了演出区域,我以为他们还要继续刚才的演唱,没想到他们收拾起乐器,朝我挥了挥手就离开了。现在想来,他们每人能拿到二元五,相当于古巴受人尊敬的职业医生三天的收入,他们当然很满足了。到今天我还保留着那面CD,每次长途旅行时,都要放上一段,那时,会想起来古巴的蓝天白沙,以及那些质朴的古巴人。







后来有两天,从佛罗里达那边刮过来不能说大也不能说小的海风,近海一改往天的温和,半米多高的白浪,一排接着一排扑向沙滩,下水游泳是不行的了,但户外的活动还是得作一些,要不一日三餐吃喝终日,一周过去,体形不知会走样到何等不堪的程度。我们沿着海岸漫步,不远处的近海,海浪从佛罗里达海峡深处滚滚而来,最后撞击着海岸岩石,化作为亿万点白花...







 

七天的假日很快就要过去了。离开的前一天,又是晴朗的天色,傍晚时分,在海边沙滩上,我们目睹了几天里最动人的时刻,两个年轻的男孩女孩,身着洁白的服装,在沙滩上刚刚搭建起的花拱前面,对着辽阔的大海,交换着自己的誓言,许愿伴随对方一生一世,无论是富有还是贫困。回想起二十多年前,同样的情形下,我们所能作的最浪漫的事,就是要了两周的假,从成都去了昆明,去了石林,去了贵阳,去了黄角树瀑布。那时的城镇,房屋虽然低矮破旧些,但天,很蓝,树,很绿,而那时的我们,人也很年轻...






2015.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