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偏好 | 《最初的光影》14
文章来源: 钟旖璇2020-02-13 13:01:23

 

书闲时间

- Roman -

  

徐倩的事情后来真相大白,他爸爸只是运输队里一名普通的司机,工资根本不高,因为是开长途货车,所以经常不在家,并不是如她所说的忙着在外面赚大钱。

 

这半年来,徐倩嫌家里给的零用钱太少,就陆陆续续的从家里偷拿钱出来用。请同学们吃喝玩乐,就是为了能多一些朋友和玩伴,同时也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韩嫣和我带着徐倩送给我们的文具,和那几张艺术照,专门去了她家,向她妈妈说明了情况。她妈妈没要我们赔偿,艺术照也让我们保留着,只把还没用过的文具拿走了,她说想去商店问问能不能退掉。

 

这之后,原本开朗、活泼、大大咧咧的徐倩就像变了个人,与所有人都疏远了。

 

幸好,霍骁与我并没有彼此疏远,毕竟每天靠得那么近。

 

刚开始的几天,我们都还被阴郁的情绪影响着,基本不说话,但是会很默契的帮彼此的忙。比如,我掉了东西,他就会帮我捡起来;发现他找不到橡皮,我会把我的递给他......

 

阴沉沉的天气持续了几天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大晴天。那天上午刷牙时,我左边的虎牙掉了,有些不习惯,说话时露出缺了牙的地方,看着特别丑。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尽量闭着嘴。

 

上午,我到教室的时候,霍骁正哼着歌,他看见我就起来让我坐到里面,脸上又有了几丝笑意。可是,为了不暴露缺牙的丑,我下意识的紧紧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那表情一定很古怪。

 

上课前,李老师叫我们趴在桌上休息,就是把两只小臂叠在一起,然后闭着眼把头靠在手臂上那种短暂的休息,有个专门的名字,可惜我已忘记。

 

前几天,我都是把脸转到右边对着墙,因为左边有霍骁。但这一天,大概是因为天空出现了久违的蓝色,之前又听到了霍骁的歌声,我的心情也像解冻了一样,开始回温。对着墙安静了几秒钟,我突然很想知道,霍骁的脸会转到哪一边?

 

酝酿了十几秒,我闭上眼鼓足勇气突然就把脸转到了左边。我想的是,如果霍骁的脸朝外,他就不会知道我转过来,我就可以看看他的后脑勺;如果他是面朝我的还睁着眼,那么看到我转过脸,一定会趁我闭着眼时改变方向。

 

我闭着眼等了几秒钟,没听见什么动静,就断定他要么脸朝外,要么闭着眼,所以,就大胆的睁开眼睛,没想到霍骁竟然正看着我。

 

我们的脸之间大概就隔着半米,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四目相对。他有些意外却也不躲闪,但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我也紧张的咬住下嘴唇,甚至忘记了缺牙的事。

 

我们就这么望着彼此,消失了几天的笑容就像努力破土的绿芽,一点点、一点点的浮上我们的脸。终于,我们都笑了!

 

不是以前那样的微笑,而是类似久别重逢的那种笑,带着点激动、也带着一起撑过了风雨的欣慰,就像暴风雨之后出现在天边的彩虹。

 

笑的正开心时,我忽然想起了那颗缺牙,赶紧抿起嘴,止住了笑容,尴尬之极。

 

“你缺牙的样子真可爱!” 霍骁用只有我们俩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着。

 

我赶紧把手臂移到桌子边缘,然后脸转朝下,确保谁也看不见我的脸了,我才又重新笑了起来,再无顾及。

 

六年级下学期本来为了毕业考试应该是最辛苦,最忙碌的时候,但是因为与霍骁坐在了一起,这个学期竟然成了这六年来,我感觉最快乐的一个学期。

 

关于那段时间的回忆,好像完全没有学习这回事,留在我脑海中的几乎全是与霍骁有关的片段。

 

回忆并不完全可靠,难免带着自己的偏好。所以,我总是记得那些自己认为重要和美好的事情。

 

如果人生是一分甜九分苦,那么我的回忆则刚好相反。当面对无力掌控,却又不得不继续的人生时,一分苦九分甜的回忆无疑成了我最好的安慰剂。

 

六年级开始,我迷上了粤语歌,从陈百强到甄妮,从谭咏麟到梅艳芳,只要昆明能买到磁带的香港歌星的歌我都会唱。我和姐姐经常在家开着录音机一起听,一起唱。我的零花钱逐渐从买儿童杂志变成了买磁带。

 

很明显,《童话大王》里的故事和语言文字已经不能满足我对人生的探索欲,而歌曲中饱含深情的旋律、气息、唱腔,歌词中丰富的词语、描述的故事以及表达的意境则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和影响,并从那时起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儿童杂志里从未见过的诸多新词成为了我探索的新领域,例如:“邂逅”、“心醉”、“凄清”、“销魂”、“空虚”......

 

大概是我经常哼唱,霍骁很快就知道了我这个爱好。有一天,他竟然塞给我一盒磁带,这是我第一次看到 “林忆莲”这个名字。他说他也喜欢听粤语歌,家里有很多磁带。

 

之后,我们就开始交换磁带,课间还会一起唱歌或者切磋粤语的发音。真有点伯牙遇子期的感觉。

 

霍骁给我的是林忆莲的第一张精选集,我一听便爱不释手,可惜街上的音像制品店根本找不到。我只有用录音机复制了一盘,还请爸爸帮我复印了歌词,还放大了。然后,我就边听边用细细的圆珠笔在上面用自己才懂的方式标注粤语的发音。

 

霍骁说那是他姐姐从深圳带回来的,那边的磁带比昆明更新的快,而且品种更多。有些在昆明买不到。

 

有个周天的中午,我在家用录像机看一场香港的演唱会,有一首陈慧娴的《千千阙歌》,我很喜欢,立马就拿起纸笔把歌词抄了下来,以前那些电视连续剧的主题曲,我也是这么把歌词抄下来,有空就拿出来看着唱,直到全部背熟。

 

周一的课间,我没事就把歌词拿出来,对着唱。

 

“什么歌?这么好听!” 霍骁听我唱完一段,也凑过来看歌词。

 

“真的?”唱歌的人最开心的就是碰到这样的听者, “是陈慧娴的《千千阙歌》,我可喜欢了。”

 

“你再唱一遍。”

 

“可以,但是你别看着我。”我等他把头转正看着前面,才又缓缓的唱起来。

 

“临行临别,才顿感哀伤的漂亮,原来全是你,令我的思忆漫长......”

 

一周还没过去,有天中午的放学前,霍骁边收拾书包时边哼唱起《千千阙歌》来,“当某天,雨点轻敲你窗,当风声吹乱你构想,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

 

我刚听到时有点惊讶,但是没有惊动他,只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心里也默默的跟着唱。“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可惜即将在各一方,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那样的感觉就像是两个人产生了共振一般,真是美妙无比!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音像店门口贴出了陈慧娴的海报,就赶紧进去打听是不是到了新货?老板说是,还拿给我看,可惜我没带够钱,只能吃完午饭再来买。

 

下午,霍骁刚坐下来,我就迫不及待的把陈慧娴的磁带拿给他看。

 

“我真傻!我大姐三天前也买了这个,但是我没有仔细看,都不知道里面就有《千千阙歌》。” 霍骁看着磁带,直拍脑门。

 

“你大姐?你有几个姐姐?”我好奇的问。

“两个,你呢?”

“我只有一个姐姐。你还有弟弟妹妹吗?”

“没有。”

“我也没有。我们这一年生的基本都是家里的最后一个孩子,要不就是唯一的独生子。”

“你爸妈最喜欢谁?”

“都喜欢。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是不是大家都宠着你?”

 

“才不是。他们经常教训我,加上我学习成绩不好,考试不及格时还要挨打。” 霍骁委屈的说着。

 

“望子成龙嘛!”我安慰着他,“我爸妈就从来不管我的学习,说一切都要靠自己。你看,就连每天作业后的家长检查签字都是我自己模仿着签的。”我说着就随手翻开一本练习册给他看我学着爸爸的草书签的“家长”二字。

 

“原来都是你自己签字呀!我有你这样的爸妈就好了。” 霍骁羡慕不已,“不过,你成绩这么好,他们当然放心。”

 

“我以前成绩不好时,他们也是这样的态度,说尽力就行,有一阵子我不爱做作业,练习本都被我弄成一卷一卷的,他们也不责怪我。那时你还没来呢。”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样的爸妈多好!你看你现在成绩这么好。”

 

“真的吗?以前没有比较我也不知道他们这样好不好,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他们这样还真是挺适合我的。”

 

“在我印象里,你一直都很要强的,如果你爸妈也处处管着你,可能你就成我这样了。” 霍骁边说边比了一个滑稽的鬼脸。

 

我被他逗的哈哈笑,他看见我笑也和我一起笑。尽管,我的虎牙依旧没有长出来,但是,我已经不再有顾虑,因为霍骁说缺牙一点不丑,还特别可爱。

 

儿时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来的这么容易。一束花、一句话、一首歌......都能成为快乐的源泉。

 

 

旖璇   写于法国 第戎

2019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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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