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同学和朋友的聚会，一大桌，十二个人，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内的中餐厅的一个包房里。坐在我右边的是小辉和她的老公，他俩都是我的大学同学。坐在我左边的是 WEI 的妈妈，挨着她的是 WEI 的爸爸。其他人都是他们的朋友，我不是很熟悉，有的只是在哪里见过一两面。

聊起了有关夫妻间 AA 制的问题。问我，在美国，夫妻间 AA 制是不是常事，很正常。说实在的，在美国，相对国内的生活，我们过得很单纯，我们家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AA 制，平时关系比较密切的几家中国朋友和几家美国朋友，都不是 AA 制。现实中在美国的中国家庭或真正的美国人的家庭，传统的人家还是占大多数，尤其是正规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们。

当大家问起有些在我看来很古怪的问题时，我显得很脱节。在这个个都是能言善道的饭桌上，我好像没有太多的可以插上话的机会。

小辉看看我，对 WEI 的妈妈讲，“最先紧跟时代的，还数你们家了，你们是哪年开始 AA 制的？好像有五六年了吧？”她推了一下坐在她的右边的老公，转过脸去问“唉，后来，没多久我们也向他们家学，实行 AA 制了，好像也有四五年了吧？不过，我们可是真正的 AA ，而不像你们，说是 AA ，实际上是老婆控制大钱，再发点小钱给老公 AA 一下。”

WEI 的妈妈显然不同意小辉的说法，“我们才是真正的 AA ，你不知道，他挣的钱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没准他交给我的只是小数而已。”她毫不顾忌老公就坐在她的身旁，“他这人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也不想想儿子还小，需要钱，教育投资是不可少的。”

“你儿子不是正在英国上名牌大学吗？老爸付的学费，应该讲他还是很有责任心的呀！”小辉喝了口茶，语气略带酸味，“你知足吧，这样的老公上哪里去找。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怎么着也是一个堂堂教授吧！哪像我们家这位。”小辉的老公是一个私人小公司的总经理。

“哼，你问问他自己，他居然背着我，给他父母钱，在老家盖房子。还给他弟弟钱，入什么一个小破乡镇企业的股。” WEI 的妈的情绪由不满转向愤怒，“他们一大家老农民都是我在养活，我恨不得这一辈子再也不用见到他们了！”

WEI 的爸爸坐在边上，嘿嘿了两声，喝着啤酒，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有点无奈，像是一个没有词汇的笨学生。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很难想象，他能够站在中国的一个著名大学的讲台上，面对这么多学生，侃侃而谈。

尽管 WEI 的爸爸没有接过她的话茬，但她还是不肯让他就此下台，“唉，小辉，我告诉你，这个男人呀，都是没什么良心的，你说我这么多年，做牛做马的，他怎么就没有意识到我是为了谁呀？我不都是为了养活他们全家吗？要是没有我，有他今天吗？有他全家的今天吗？”

开始我还以为她们是在拿自己的老公开玩笑，随着话题的继续，我才知道她们就是在以这种语气和方式谈论事情，而且是当着被谈论的对象，老公们，的面，这使得我感到非常的诧异。难道这也是现代流行的谈话方式？难道这是因为我还没有悟出其中的幽默或者是情调？也许，所有在座的人们间的关系已经熟悉到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讲话了。

“你说你养活你老公的全家，而你家又是 AA 制的，是不是他们都不工作，你每个月给他们钱什么的？”我好奇地小声问了 WEI 的妈妈一句，但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太唐突。

但 WEI 的妈妈听到我的问题后，并没有觉得这是不好回答的问题，相反，好像正好提醒他接下来该讲的话题。她大声地像领导似地告诉大家，“唉，你说这不明摆着的吗！我嫁给你了，把我的青春都搭上去了，还给你们家生了儿子，那你挣来的钱，是不是该都归我？你偷偷地给你们家钱，这就等于把我的钱偷出去给你们家那帮老农民，那么，他们是不是都是我在养活？”看得出，她对此非常耿耿于怀。她瞟了眼低着头的老公，突然又想到了一件大事，停止了吃喝，坐直了，右手直指大圆桌对面的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唉，潘平，你告诉我老公，你们是不是已经给你们儿子在市里买了套房子，以后儿子结婚用？”

（4）

“是呀，儿子以后结婚就不用愁房子了。现在没有房子没有车子的话，哪里还有什么好姑娘肯嫁给你噢。”潘平看似不屑一顾的语调，却难以掩饰那种有钱的快乐和自豪，“现在房子贵呀，给儿子买的小apartment，在市区，100平方米左右，没有装修，就100多万了。儿子以后不要嫌小就不错了。”

       WEI的妈妈转过头去，两眼直射WEI的爸爸：“你这个人就是不像个当爹的，你看看人家，人家儿子还比我们的小一岁呢，结婚的房子都已经买好了。你要是有点责任感的话，赶紧给儿子把结婚的房子买好。”她声音越来越大，不习惯的人，一定会以为她是在给几百人的班级讲课。

       WEI的爸爸没有讲话，只是低头吃着面前的东西，像是有点内疚的样子。

       我感觉已经吃得很饱了，决定不再吃任何东西了，便叫服务员重新倒了一杯茶，坐在位置上继续陪他们聊天，因为此时一点聚餐结束的迹象都还没有。

       大家兴致勃勃的聊着最近各自买的大件，房子车子之类的，聊着各自最近的度假经历，多半是以花钱多已经豪华程度为主题。

       我注视着这一张张成功者的脸，那可是当年的“小居里夫人”，当年的“小爱迪生”。而今天，再论对各自的下一代的希望时，却观点一致地指向了同一个目标，那就是“钱”，而且是要来得快的钱，不需要付出多少艰辛和时间地挣钱。



（结束篇）

这篇文章是好久前开始写的，断断续续写了好久。前些天带着儿子到英国去，专门去看了看WEI，一起吃了顿饭。问起本科毕业后的打算，WEI告诉我们，他想大学毕业后先找工作，要是能找到工资高的工作就不想继续读书了，说不定像比尔盖茨一样成功。我说，这不是违背了你父母送你出来读书的意愿了吗？他们是想你能一直读书，拿到名校博士学位，这样将来工作后，你就有知识上和学位上双方面的竞争实力了。但WEI觉得，机会更重要，要有好的机会，先挣钱，有了钱，以后学位买都能买来。

       记得小时候自己很有逆反心理，常常听不进去长辈的建议。现在，到了自己当长辈的岁数了，我时常告诫自己，不要总是以为自己想的比下一辈的人对。看看高高大大的WEI,我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但心里还是一直在对自己讲：知识和实力是买不来的，无论化多少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