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冬去春来，岁月如织。万物经历着生长，枯黄，萌发，它们不为模模糊糊的未来消磨，而为实实在在的现实生存。

丁文每次回村都会买一包点心看小虎子，就像小的时候他喜欢吃阿莲嫂给小孩子们的糖糕。 这一点得到了乡亲们的认可，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书读的好，还明事理。小虎子也非常寂寞，把丁文每次到来都当成节日一样高兴。

可是，丁文心里有个疑问，为什么阿莲从来不提和大虎离婚的事，如果，离了婚，她就不用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着大虎回家。也不用让人说她守活寡。

丁文决定问一下阿莲，她是不是还爱着大虎：“嫂子，你还爱着大虎吗？”

阿莲痛苦地低下头，浮肿的身躯塌陷着，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神色黯淡地说：“咋说呢？他毕竟是小虎的爹。我从来没有怪过他。他到了城里，先跟着别人学徒，后来自己能扛活做木工，吃饭，住房，水电，样样要钱，花销也不小，自己能顾住自己就不错了。当初结婚时，人人都祝我们幸福安康。都是我不好，我的病连累了他的幸福。”

丁文听了，非常感慨，人常说：“患难见真情。”夫妻之间不是应该同舟共济，患难与共吗？为什么让可怜的阿莲独自去承担命运的挑战？

丁文接着问：“大虎还爱着你吗？”

阿莲叹了口气：“大虎一心想着和我共同劳动，发家致富，现在我丧失了劳动力，他的希望破灭了，你说，他还能爱我吗？”

丁文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人就是个物件，有用了就用，没用了就一脚踹开？著名的心理学家阿德勒曾说过：“存在即合理。”如果大虎年老体弱，没有人关怀，还说刺激他的话，他会不会觉得生不如死呢？如果没有医生救死扶伤的职业精神，多少人死于非命呢？如果没有社会的福利保障制度，这个社会和丛林的弱肉强食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一家人不能相互扶持，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现象还会发生吗？

丁文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就问她说：“大虎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呢？”

阿莲一脸迷茫，说：“他自己说，一个月三千，在城里打工，刚顾住个吃住。”

丁文问：“嫂子，大虎是当木工对不对？”

阿莲不解地问：“对呀，当了八年的木工，专门给人搞装修。”

丁文说：“咱村的刘二也在城里当木工搞装修，他老婆在家带孩子，人家家都盖新房了。”

阿莲说：“木工也分种类，分大工小工，大虎说他是小工，而且还要自己找活干，所以收入不稳定。”

丁文说：“现在城市搞建设，家里搞装修，木工是最热的行业，他挣多少，我去打听一下。”

丁文到刘二家打听了一下，刘二和大虎一起在外干活，对行情很清楚，他告诉丁文：“大虎手艺好，人也肯干，一个月能挣五千元，除去吃喝，一个月能省一两千元呢。”

阿莲瞪大了眼睛，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虎也没在外面找女人，他的钱都花到哪里啦？

大虎一直跟我抱怨说城里找工难，消费高，有时还问我爸借钱，前前后后有一万块钱呢。我还很心疼大虎，觉得没文化的人生存起来很艰难。”

丁文说：“现在看来，大虎完全没有一点责任感，这段夫妻关系是名存实亡。這么多年来，你拉扯着小虎吃苦耐劳，不但没有得到大虎一点同情和帮助，还备受冷落和埋怨。”

阿莲痛苦地低下了头，她身边的小虎拉着她的手，这双温暖的双手让她渐渐清醒过来。对于世界来说，她是一个凡人，对于儿子来说，她却是一个世界。

  “为什么要维持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呢？”她在心里问自己，如果自己眼睛看得见，身体还健壮，她立马就离婚，因为她还能养活小虎。现在，她生了病，如果离了婚，孩子会不会真的就无依无靠了呢？她妈已经死了，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小虎成为没娘的孩子。如果离了婚，法院把孩子判给大虎，她真的生不如死。

丁文看出了她的疑虑，就真诚地跟她说：“嫂子，离婚也不是你个人的错。夫妻本来就该相敬如宾，如果没有感情了，就要分手。“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夫妻间有相互抚养的义务，父子之间有血脉真情。当你生病不能干活的时候，大虎就理应照顾你们母子。离了婚，他还是要付你们生活费的。这样拖下去，你还是人财两空。

”

阿莲满脸疑惑：“你说的都是真的？”

丁文一脸严肃地说：“结婚自由，离婚也是自由的。这都是受法律保护的。大嫂，这么大的事，我不会当儿戏。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大虎哥如果能按时付你们母子费用，将来儿子也能报答他的恩情。婚姻是双方的事，自己的心要自己做主。”

阿莲迟疑了一下，说：“你让我跟爹商量一下，看看大虎是什么意思？”

阿莲从心眼里感激丁文，有文化的人办事就是可靠，说话就是在理。力量不是蛮力和粗鲁，而是智慧和理智。

丁文问：“大叔现在状况怎么样？”

“我爹那人您不是不知道，天大的事也压不垮。现在一星期送我做三次透析，一来一回就是两个钟头。每次四个小时换血，把毒素和水分从血里排出去。他常常夜里下地干活。”阿莲提到自己的父亲，她感动极了，这个老汉的生命像是一股洪流，不遇到礁石，难以激起美丽的浪花。

丁文想，这个家真的需要好好帮一帮。阿莲一边忍受肉体的痛苦，一边做家务带孩子。七十多岁的老汉三天两头往医院跑，还得忙地里的活。这个家就像汪洋中的一艘小船，乘风破浪，艰难前行。

吹呀吹，让风统统的吹，把所有的哀愁都带走。

春节到了，家家户户都忙着穿新衣，戴新帽，打扫房间，包饺子，走亲串友，农村里有的人家甚至挂上了一串串红色的灯笼，小孩子放炮，姑娘戴花，一片喜气洋洋的气象，显示着除旧迎新的风茂。

阿莲家却门庭冷落，昏暗的屋里坐着一家老小。家里有个破旧的大衣柜，两张双人床，一个灶火被烧的黑黢黢的，破了的窗户用塑料布粘着。坐在这个家里，好像时光倒流，辛辛苦苦几十年，一觉回到解放前。这房子是阿莲爹娶亲的时候盖的，四十年过去了，年久失修，阿莲出生，嫁人，阿莲妈去世，阿莲生病，小虎出生，全都在这间屋子里，它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看惯了人世间的变迁。

庭院里的树木一年枯黄一回，大自然就是这样在告别中完成它的季节轮替，人类社会也一样，在一代代的追求中生生不息。

丁文手里拿着一包点心，进门就对阿莲说：“嫂子，过年好。“

小虎也连忙跑过来给丁文让座，丁文把点心交给小虎，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着点心，心里开心极了，这个小孩就像他的小弟弟，一点点的好东西就让他感觉非常满足，非常快乐。

今天，丁文来到这里就是帮助解决虎子抚养费的问题。

大虎穿着一件做工考究夹克衫，因为没有洗，所以皱皱巴巴，好像是个地主破落户。阿莲一家都是做工粗糙的廉价衣服，可是洗的干干净净，显得人非常动人。

年青的村支书，大虎，大虎妈，阿莲爹都在场：“大虎，你想不想跟阿莲过下去？”阿莲爹单刀直入地问。

大虎蹲在地上，不吭声，他灰头土脸，头发乱七八糟，胡子拉碴，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

想了半天，他问道：“阿莲病情怎么样？”

“现在一星期做三次透析，一来一回就是两个钟头。每次四个小时换血，把毒素和水分从血里排出去。每天打胰岛素针维持血糖。”大虎感到灰心丧气，这个家就像汪洋中的一艘破船，说沉没就沉没呀。

阿莲忍不住接着问：“你倒是说话呀，还想不想过下去？”

大虎不吱声，仿佛麻木了一样，眼睛微闭，好像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妻子有糖尿病，说不定儿子也有，如果是这样，不知道看病要花多少钱。这样的儿子要了也是累赘，但是这话他却不好意思讲出来。“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人，如果因为儿子有病就丢下不管，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毕竟，人也有礼义廉耻。

小虎把点心拿给他姥爷，娘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定让他们也尝尝。平时，家里生活拮据，很少有香甜可口的糕点，这在别人家也许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在小虎家却是稀罕。他比别人家孩子要懂事，从小就帮着眼盲的娘洗菜，洗衣服。现在他要上小学了，可是没有见过父亲几面，见到家里来了一个冒失粗壮的男人，阴沉着脸，他感到有些陌生。

大虎站起身里，在屋里里来回走，他抽着烟，心里烦躁，头发像刺猬一样乱蓬蓬地。他埋怨苍天，别人家都勤劳致富，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而他家却一天不如一天，媳妇儿的病越来越重，老丈人一天比一天衰老，儿子开销一天比一天大，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他右手挠挠头，蹲在地上，猛抽了两口烟，他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无底洞，永无出头之日了。

小虎好奇地围着大虎转了几圈，见他爹像个木头桩子一样麻木不仁，对自己就像看不见，摸不着一样，也感到十分没意思，走到娘身边。

大虎的娘也在调解现场，她看到儿子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就大声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当初，阿莲不嫌你穷，跟你结了婚。现在你有了手艺，能自立门户。你好歹也攒点钱，养老婆儿子，等你老了，还有个指望。你说，这一天到晚图个啥？”

大虎娘虽然面朝黄土，背朝天，六十多岁的人还天天忙个不停，可是看到孩子的笑脸她就感到十分宽慰。孩子虽小，却给了她无尽的希望，勇气，力量，让她从一场场苦难中挣扎起来，把两个儿子养大，让他们娶妻生子，开枝散叶。

现在，她感到儿子变得她不认识了。在城里，人山人海，他做装修，给人家盖新房。看着家家户户搬进新家，夫妻和睦，家庭美满，他却把挣的每一分钱都花在物质享受上，不给家人一分。儿媳一天到晚跟病魔做斗争，她越来越勇敢。儿子就像一只迷途羔羊，越来越懦弱。

俗话说的好：人生就像一条大河：一边是善，一边是恶；一边光明，一边黑暗；光明的一边光辉灿烂，黑暗的一边泥潭火坑。

她希望早日帮助儿子脱离苦海。度人就是帮助别人摆脱困境，离苦得乐。种善因得善果。

她知道儿子心气高，希望能出人头地。可是，世事难料，人海沉浮，如果他不在乎，事情会简单的多。

大虎唉声叹息地：“怪只怪我命苦，结婚的时候没想到娶了个糖尿病的老婆。如果生在城市，娶个健健康康的媳妇，这一辈子都值了。现在，我也是入不敷出，哪里还顾的上别人？”

“人到了城里就能过上好日子？家里有个病人就只能过穷苦的日子吗？如果大虎哥真的到了城里，阿莲嫂没有病，也真的在城里上班，带着封建思想一心只想着发家致富的大虎真的能过上幸福的幸福的生活吗？”于文问道。

支书说：“你是把没得到的都想的太好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现在城里的离婚率就不会年年攀升，快四成了，离婚成了现代病了。”

大虎的遗憾如果弥补了，那会是怎么样呢？

见多识广的支书给大家提供了这样的事实：

在新生家庭里，双方的角色转换不成熟，特别是男生，依然保持着通宵玩电脑、打游戏或频于外出应酬或浪荡的习惯，没有完成从小公举到丈夫到父亲的角色转换，导致女方因过多照顾家庭和孩子心里产生不平衡，进而发生争吵。随着时间推移，双方矛盾逐渐升级。独生子女增多，部分年轻人自小受父母溺爱娇惯，大多个性强，包容性、耐挫折能力差。虽然已经成年，但在生活自理能力、经济独立能力、心理承受能力等方面还有欠缺，依然严重依赖父母，无法建立成熟的伴侣关系。

 “托儿所真贵，一个月都要千把块。”丈夫跟同事抱怨说。同事说：“可不是吗，据说现在的保姆如果夜里也带小孩，那就算是小时工，挣得比夫妻两人工资加起来都多。”把金钱看得很重的丈夫，这时才想起妻子夜以继日的辛劳。清早，第一个起床给孩子做饭，夜里衣服也不脱，随时准备起来照顾婴儿，而且还不他花一分钱。

可是，一旦穿上工作服，一旦拿到工资，丈夫立刻就有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在单位，他待人和气，工作负责。可是到了家里，用他的话说，终于可以放松了，可以说出心里想说的话了。于是就开始颐指气使，喝五喝六起来，就像地主对待长工一样志高气昂地指挥妻子干这干那。

妻子像肖恩克的救赎一样，不动声色地把孩子养大，男女平等的普法教育渐入人心，最后忍无可忍，提出离婚。

或者，丈夫看到单位号召为穷人盖房子就请假帮人盖房子，以显示他的乐善好施。可是当妻子帮助别人时，他却说助人為樂是傻瓜。当他在单位和异性同事交往时，无论工作还是聚餐，都感到非常正常。可是当妻子参加单位组织的舞会时，他和自己的母亲大声恐吓，说舞会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像参加了舞会就一定会产生不正当的关系。如果妻子出去锻炼身体，他就会带着孩子去骂妻子不管家，不管孩子，还说她长得丑。可是私下里，他却说妻子朴实无华，结婚不花他一分钱，平时也是省吃俭用。

“扬人恶，即是恶。”妻子特别讨厌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人的行为，五讲四美都到哪儿去了？

文明只用在工作场合，生活中就不能讲究一点个人素养了？

难道社会化就是把人培养成小说里的君子国，在公众场合就是正人君子，私下里就卑鄙龌龊？

是可忍孰不可忍？妻子就会起来反抗，家里的战火会一直爆发，娘家人，朋友，心理医生，法官都会跑来救火。如果，战火无法扑灭，就一拍两散，签署停战协议，分割财产。

如果，双方同意签署停战协议，就要把和平和发展放到人生的规划当中。

当“牛郎织女”的爱情神话破灭以后，妻子认识到了人才，人格还有人文的区别。人才就是好好劳动，掌握了一定技能，能够为社会做贡献的人。人格则是尊重爱护他人，帮助关怀他人。一个有着“男尊女卑”思想的人是不可能真正爱他人。人文是艺术和美的修养。

丈夫是妻子的一面镜子，妻子要求自己不卑不亢，以礼带人。她和丈夫保持距离，把希望寄托在孩子的身上，希望他们身心健康，追求幸福。

妻子告诉孩子要学会分辨良言和恶语。“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一句同情理解的话，能给人安慰，增添勇气，即使处于寒冷的冬季也感到温暖，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就如同一把利剑，刺伤人脆弱的心灵，即使在夏季六月，也感到阵阵严寒。

平日里妻子总是和颜悦色，微笑待人。多个朋友多条路，互相帮助，互相鼓励着走上人生的正途。可是如果丈夫翻旧账，为了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大吵大嚷的时候，她会退避三舍，毕竟当着孩子面争吵，受伤的只是孩子脆弱的心灵。接下来的几天，她既不做饭也不吱声，让丈夫体会一下柴米油盐的琐碎和冷若冰霜的寒意。

丈夫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脆弱，在外面打拼的他总是想回到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可是人生对谁来说都不容易。为什么人只有形单影只的时候，才能体会到亲情的宝贵和宽容他人？

如果你能惜时如金，利用每一分钟不可追回的光阴，那么，你的修为就会如天地般博大，拥有了属自己的世界。

他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开始学做家务，对家人也和和气气，遇到矛盾也不会火冒三丈而是云淡风轻地提出一点具体的合理的建议。

这个家经过一番动荡，终于可以持续发展下去了。”

想着想着，丁文笑了。

日日都是好日，如果有颗美好的心灵。

村支书最后说：“一个人如果不能从劳动中承担起家庭和社会的职责，这种劳动所得就消费只会让人变得狭隘，自私。出身农民，也要在精神上不断提升，追求更加高尚的生活，当一个人，不能承担起命运赋予他的责任时，他还是个巨婴，是个心灵不能独立自由的人。”

大家都点着头，认为村支书说话有道理，不愧是在外面年过书的人，见识就是渊博。

丁文仔细想了一下，然后说：“如果物质，只是简单的展示，也许意义不那么大。但是，如果能够转化成一种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甚至让自己变得更美好，那它就是很有价值很有意义了。”

大虎的娘也微微叹口气，倒不是为了大虎而是为了自己。当年自然灾害，加上文化大革命，一家人一天到晚吃不上一顿饱饭，可是全家人相親相愛。一个黑面馒头全家分着吃，一锅野菜汤搅匀了大家分着喝，日子虽然清苦，可是全家人一同努力，共渡难关。现在，她努力干活，省吃俭用，把省下的钱都给了阿莲母子，可是收入不错的儿子，却显得人穷志短。

世界上绝了那种生命都会导致地球毁灭，狮子和蚂蚁一样伟大，小草和人类一样重要。

她挺直了腰杆说：“你就是不想念我，你儿子你也不管？阿莲爹七十多岁的人，每次带阿莲到县城做透析，光路上就是40分钟，回来还是40分钟，做四个小时的透析，一周三次。阿莲爹七十多岁，还起早贪黑地挣钱养家。阿莲看不见了，还是洗衣做饭，小虎也在学校念书。难道在外打工就让你低人一等，抛弃一家妻儿老小？你现在是拖累阿莲，你不离婚，人家连个低保也申请不上。”

大虎说：“我现在结婚跟离婚没有什么两样。“

村支书说：“关心残疾人和老人也是社会的责任，我们给阿莲办了残疾证，一年2000多元，给她办了医保，你岳父一个月500元工资，小虎过些年也长大了，也会帮助你的。”

阿莲爹语重心长地说：“婚姻就是两个人一起克服困难，艰难，同甘共苦呀。”

大虎说：“你们家人身体健康，你当然不会体会贫贱夫妻百事哀。”

村支书说：“当初汉光武帝把自己的姐姐湖阳公主许配给大臣宋宏，他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坚决不肯离弃和自己历经沧桑的妻子，忠贞不渝。这可是个美德啊。反过来说，咱村的刘老汉早年跟老婆离婚，也没孩子在身边，自己挣钱盖了新屋，钱多的花不完。可是他死了一星期才被村里打电话的时候发现，尸体都已经腐烂，直接就拉到了火葬场，连个哭丧的人都没有。”

阿莲爹也连忙附和说：“陈世美贪恋公主的权势和美貌，要杀妻灭子，滥杀无辜，最后被包青天铡死在开封府。一个人如果把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那真是禽兽不如。”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大虎妈不禁自言自语。儿大不由娘。儿子到城里打工，看到了物质的丰富，也感受到了冷冷的人情。

于文脑筋里灵光一现，说：“夫妻双方都有互相扶养义务，因为一方生病而受到遗弃，造成重伤死亡的，另一方要承担法律责任，刑法规定遗弃罪是自述罪，阿莲嫂，你如果认为自己重病是大虎造成的，可以到法院去告他。刑期是三年到五年。”

他从背包里拿出刑法书，把其中的条文显示给在场的人。

阿莲泪如雨下，当初为了筹治病的钱，她爹低三下四，挨家挨户地去借钱。可是如果大虎蹲了班房，不仅不能给她抚养费，说不定将来找工作都困难，如果那样的话，大虎的前途也就毁了。：“我不想让他蹲班房，监狱是个大染缸，他会被带坏的，现在他还能自食其力，将来人家知道他蹲监狱，他找工作都难。。”

丁文说：“法官根据他的表现，会判緩刑，这样他一样可以干活挣钱，但是必须满足一定的条件，将来很多工作会受限，比如公务员。”

大虎一下笑了，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当公务员，可是蹲过大牢，一定很难在家乡立足了。

想到这里，他面如土灰，他没想到，自己不给家里钱，妻子从糖尿病发展到尿毒症甚至眼盲，现在他要为此付出代价，要蹲班房了。

他急忙辩护：”她是糖尿病的并发症，和我有什么关系？“

于文说：”如果你不抛弃她们母子，她也不会积劳成疾。“

大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俗话说，男人是靠山。可是他的妻子却靠山山倒。

阿莲泪如雨下，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摸索着给小虎缝衣服，打毛衣。多少天，她站在村头，抱着孩子望眼欲穿。她都快成了望夫崖上的山石。

大虎连忙说：“阿莲，别哭，我背信弃义，是个小人。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这一次。从今以后，我一定负担起你和小虎生活费，每个月都回家看你和小虎。可是我也没有固定收入，能不能少一点。”

他一个劲儿的看他的娘，大虎妈看到形势不对，赶紧帮着儿子说好话，况且她也是劝合不劝离。她拉着阿莲的手，连忙说：“阿莲，我们都知道你心地善良，一定会给大虎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对大虎说：”大虎，跪下，你到哪找这么贤惠的妻子？孩子都这么大了，再娶妻你还要几十万，你有这实力吗？你要离了婚，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

大虎跪在阿莲的面前说：”阿莲，我给你跪下了，我不是人，你就原谅我吧。“

阿莲爹一声不吭想了半天，毕竟大虎妈一把年纪，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太太年纪大了，也挣不了几个钱，还惦记着每年给他家送钱，他用手拉拉阿莲的衣角。

阿莲从痛苦中清醒过来，认真地说：“大虎，不管你信不信。我信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会让你坐牢的，但这要看你的表现。”

大虎不吱声。于文把手里的书翻了翻，把条文指给阿莲看。

村支书问：“大虎，你一年抽烟花多少钱？”

大虎低声说：“一万多块，一天一包。”说着，就不停地咳嗽。他刁烟卷的牙显的发黄，手指也因为常年抽烟变得黄黄的。

大虎妈连声答应：“大虎，你也说句话，八百元一月，你拿的出来，是不是，把烟戒了，这笔费用就有了，身体也健康了。”

大虎点了点头，小虎看他爸点了头，高兴地在原地手舞足蹈，阿莲爹也露出了笑容。

村支书说：”慢着，大虎必须在协议书上签字画押，说话不算数，就离婚。“

于文拿出了早已写好的夫妻协议书，上面写着，大虎必须善待阿莲母子，每月定期邮寄800元。说话文明，承担起家庭的责任。

大虎二话不说，就按了手印。

他说：”阿莲，你原谅我，我心里也知道你贤惠，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带你们母子。“

阿莲破涕为笑。

于文看见一家人达成了协议，就高高兴兴地随着村支书走出了阿莲家，他心里特别舒坦，自己努力了半天没有白费，法律的威慑作用还是把正义给伸张了。对于坚强的人来说，生活就是战斗，武器就是知识，信仰和坚强的意志。

回到家，他急忙告诉娘发生的一切。娘高兴地合不拢嘴：“文文，你终于长大了，能帮着大家了。“

他洗了手，急忙帮着娘包饺子，这些年在外念书，娘一个人忙里忙外，心里充满了思念。现在放假，能帮娘做点事，也是他最感到快乐的事情。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包着饺子，拉着家常，他在外漂泊的辛苦一扫而光，他知道浪子之所以称之为浪子，就是因为他有家。

诚然，人类需要寻求现实的人，我们在工作中获得最大的报酬。但是人类也需要爱，一个人为了他人忘我的付出，使得她们没有闲暇去谋求物质的利益。母亲就是这种无私奉献的人，有妈的孩子是个宝，看着娘手脚麻利地为他们做吃得，他非常感动，看着孩子们热热呵呵地吃饺子，娘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

生命的意义如此厚重，无论我们怎样全力以赴都不为过，因为我们生而为人，生而为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