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印象派，都知道莫奈（Claude Monet）。印象派创始人之一，法国人。

说到莫奈，也都知道他的名作《Impression, soleil levant》（印象·日出）。印象派这个名称就来自这幅作品。

（Impression, soleil levant, by Monet）

可是，说到这幅画，不一定都知道这几个问题的答案：为啥因此被称作印象派？为啥莫奈那帮人也首肯这个名称？最重要的，以莫奈为代表的印象派其主要特点和伟大之处究竟为何？

那次我去巴黎Gare de Nord车站，搭乘快车去莫奈的吉维尼（Giverny）故居。一路上，只见路轨旁原本应该开满虞美人花（field poppy）的坡地上东一片西一片倒伏着厚厚的枯草。虞美人花常常出现在莫奈作品里，艳红地一片，化成我对他作品呼之欲出的记忆符号。。。。。。

莫奈的Giverny故居根本就是一个大花园，除了两层楼居所和大花田，还有清澈的大池塘。大池塘上浮着无数睡莲，架着好看的东方式木桥，木桥弯弯地添加了曲线美感。。。。。。

（图片来自网络）

这座大花园加大池塘的故居，给我印象最突出之处，是莫奈设计和营造出来的那种明媚的色彩和变幻的光影。

明媚的色彩和变幻的光影正是莫奈绘画的主要风格写照。在他的作品中，传统绘画的内容和主题物体统统退后，色彩和光影成为主题。从上面《印象·日出》，可以很清楚看到莫奈这一风格的呈现。

莫奈认为绘画应该着重表现光影的变化，通过分解自然色彩，并将分解的纯色直接应用到画布上，让这些纯色再作用于读者的视觉调和，这样才能更强烈地保持并传递更真实、更自然的现实。而作为反射光和色彩的反射体（一般意义上的物体，或主题物）本身反而是次要的。

传统绘画突出的是物体，光和色彩从属于主题物体。莫奈和印象派绘画一反此传统，把本来被忽略的对光影和色彩的表现作了重点。

（Grainstacks by Monet）

由于一生都在进行光影的绘画试验，莫奈绝大多数作品创作都在室外进行。室外创作因而也是印象派又一个特点。室外强光的刺激可能是引起他晚年严重眼疾的原因。

莫奈作品另一个特点是注重动感，比如他的《圣德尼街的节日》。画中象征自由、平等和博爱的红白蓝三色旗，尤其是片片红色（又是明媚的红色），仿佛已被跳跃的笔触激活，而在我眼前飞扬舞动。。。。。。

（The Rue Saint-Denis, 30th of June 1878, by Monet）

作为印象派大师，莫奈的成就远非仅靠天份。他工作异常努力，对艺术有真正的献身精神。记得小爱和我一起去奥赛博物馆时，那里正在展出一整排十数幅莫 奈的名作《鲁昂大教堂》。1892至1893年间，他长期蹲点鲁昂大教堂外，餐风露宿，绘画不同时间、光线、明暗度条件下，折射不同色彩和光影的教堂建 筑。前前后后一共完成了43幅《鲁昂大教堂》，每一幅都有细腻而别致的独特之处。仔细地审视这个系列作品，可以帮助理解莫奈和印象派骨子里的追求所在。

（Rouen Cathedral in the midday，1892-1893, by Monet）

去年秋天，小爱、丫蛋和我去墨尔本看《Monet’s Garden》画展。100多幅莫奈原作齐聚一堂，让人兴奋莫名。我保留了一段从展厅墙上抄录的介绍词，刚才翻了出来。它这样说：“Monet was a gifted draftsman and caricaturist from an early age and in Le Havre met the artist Eugène Boudin, who encouraged him to paint landscapes directly from nature. Boudin urged him to ‘retain the first impression – which is the good one’.‘Eventually’, stated Monet,‘my eyes were opened’.”

我个人认为这段话是对莫奈和印象派绘画风格之起源的最好注解。 这里的‘retain the first impression – which is the good one’让我明白了为何莫奈及其伙伴非常愿意别人称他们为“impressionists”，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印象派绘画的第一要旨，就是去 retain the first impression！
（Madame Monet and Child, 1875, by Monet）

那么，如何去retain the first impression？

显然采用传统的绘画方式是不行的。传统绘画技法，尤其是油画的罩染法，或者称间接画法，耗时漫长；风格上慢工细作，都不适合即时的艺术创作表达要 求。15世纪Jan van Eyck开始使用直接画法（或者英文Wet-on-wet更说明问题）。这一变化为后来的印象派在技法上作了准备。18世纪末，管装油画颜料诞生，画家得 以从画室解放出来，为印象派诞生提供另一个必要条件。

（Poppy Field in Argenteuil, by Monet）

可是，印象派诞生的最重要条件不是对绘画技巧和材料的革新，而是对绘画风格的革新。这一点最难做到，而莫奈他们做到了。他们以完全创新的风格达到了retain the first impression的目的。我个人认为这是印象派的第一伟大之处。

印象派诞生后，新的、受其影响的艺术流派层出不穷。它为后来者打开了一扇原本紧闭的艺术创作之窗，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野。这是它第二伟大之处。

（Le Bassin des Nympheas, 1904, by Monet）

传统西方绘画追求细腻、逼真，认为经过仔细观察，然后将主题物体秋毫必现地画出来才能表达真实。然而这种追求其背后的哲学思想越来越遭到前印象派时 代的质疑和挑战。试问，难道传统绘画风格和方法确实是在表达真实吗？假如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这是表达真实的唯一风格和方法吗？莫奈代表的印象派至少为后一 问题给出了妙不可言的答案，并且也对前一问题提出有力的挑战。印象派的确称得上是深刻哲学思想在艺术上精彩绝伦的表达。这是我要说的它最伟大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