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是美国总统大选选举人投票的日子。鉴于大多数州都要求选举人按照本州普选票的归属来进行投票，这本来只是走个过场，但由于川普坚持认为选举存在大量舞弊，有些川普的支持者就幻想关键州的选举人能够倒戈支持川普，但最后的结果波澜不惊，一个“不忠实选举人”（即不按照普选结果进行投票的选举人）都没有出现，拜登按照媒体的普遍预测，拿下了306张选举人票。

确实，指望依靠不忠实选举人来翻盘，胜算太低了。虽然美国宪法最初设计的是间接投票制度，选举人有“宪法上”的权力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投票，但目前美国所有州都已实现普选，其中有32个州加华盛顿特区明确要求选举人必须宣誓按照普选结果投票，也就是说哪一位候选人在11月3号的普选投票中获胜，就必须要把选举人票投给该候选人。虽然只有15个州立法规定了对“不忠实选举人”进行处罚，但各州的选举人都是两党各自的忠诚党员或者知名的政界人士（比如克林顿夫妇就是纽约州的选举人），而且虽然各州对不忠实选举人惩罚力度不大（比如罚款1000美元），但有权宣布其投票无效，换人再来, 因此出现大规模不忠实选举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担心出现大批选举人不按照“剧本”投票的情况基本上是“杞人忧天”，而幻想川普能因此反败为胜则更是一厢情愿了。

既然选举人投票结果已经顺利出炉，川普为什么还不承认败选，反而坚持继续打官司呢？他只是在胡搅蛮缠吗？还是仍然有机会？

事实上，按照美国冗长而复杂的选举制度，至少在理论上川普仍然有翻盘的机会，因为选举人投票的结果要由国会在1月6日最后确认之后，才能成为最终的结果，而按照美国的法律，国会有权力在特定情况下拒绝某些州的选举人票。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就可能是川普起死回生的最后机会。

根据法律规定，2021年1月6日下午1点，新一届国会参众两院将举行联席会议，由参议院议长（即副总统彭斯）主持清点选举人票，点票人将逐张唱票，在这个过程中，参众两院议员都有权力提出反对意见，如果至少一位参议员和一位众议员同时对某张选举人提出书面反对意见，那么参众两院必须分别进行审议，而且必须在两小时之内投票作出决定，是否接受反对意见。在参众两院都投票接受反对意见时，该选举人票将归于无效，如果参众两院有一院不接受反对意见，那么该选举人票将被认定为有效。

这种情形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而今年发生的几率就更大了，共和党议员很可能对几个关键州的选票提出质疑。事实上，12月14日的选举人投票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没有出现“不忠实选举人”，但威斯康辛、宾夕法尼亚、佐治亚、密歇根、亚利桑那、内华达和新墨西哥共7个州的共和党人都提出了另外一套选举人名单，支持川普连任。如果这些州目前提交的选举人票被国会宣布无效，那么这套备用的选举人名单可能就会排上用场了。

但是议员提出的反对意见必须要由参众两院分别投票支持才能生效，而目前民主党仍然控制着众议院，共和党却有可能在佐治亚州的补选中输掉对参议院的控制权。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有议员提出反对，也很难得到参众两院的支持，因此川普也不会有创造奇迹的机会了。

此外，按照1887年《选举计票法》，各州对于选举人票的归属认定，有所谓安全港（“safe harbor”）之说，即各州在选举人团投票的6天(即年12月8日)前,如果能够解决所有关于选举的争议，那么该州的选举结果在1月6日送到国会统计时，就具有结论性（“conclusive”），国会必须要接受，而不得再“说三道四”，“指手画脚”，更不能拒不承认。虽然川普之前在多个州提出选举舞弊诉讼，但都没有获得法院支持，美国大多数州都已经在12月8日前认证了选举结果，并解决了相关争议，因此拜登的当选本来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但是，12月7日德克萨斯州检察长突然把威斯康辛、宾夕法尼亚、佐治亚和密歇根4个州告上了美国最高法院，要求取消或推迟这几个州的选举人投票。虽然12月11日，最高法院9名法官7:2表决，以德州没有司法上认可的可诉利益为由驳回起诉，但此案也让这四个州的选举结果没能进入“安全港”，为日后国会对选票提出质疑留下了伏笔。

更重要的是，这起诉讼的主要切入点是选举规则违宪，而不是选举舞弊。按照宪法，各个州产生选举人的方式由州议会规定，但是上述四个州却用行政令和司法判决的方式改变了选举人的产生方法，放宽了对邮寄选票的使用限制，使得邮寄选票大大增加，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本次选举的结果（参见前文：《邮寄选票左右了美国大选吗？》。德州起诉的要点在于认为上述四个州违反了宪法第二条关于选举人产生方法的规定，因此选举结果无效。

川普阵营前期的多起诉讼，主要是围绕选举舞弊展开，但苦于缺乏证据，在基层法院便被驳回，而德州的诉讼剑走偏锋，直指规则违宪，不涉及事实认定，最高法院无须对是否舞弊进行取证就可以对法律问题进行裁决。因此，如果川普方面能找到适格的主体和诉讼路径，不排除改头换面再次提出类似诉讼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关于大选舞弊的调查并未停止，甚至还有加速的迹象。如果对Dominion计票软件的调查能够有惊人发现，或者对拜登父子贪腐的调查爆出巨大丑闻,造成国会的民主党大举倒戈，或者最高法院不得不裁决作废几个关键州的选举人票，导致1月6日两个候选人都无法获得多数选举人票，那么美国将进行近两百年未见的所谓“紧急选举”（contingent election），由国会选举总统。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1837年。

根据1804年通过的美国宪法第12条修正案，如果没有候选人获得半数选举人票，众议院应立即从得票最多的前三人中间，投票选举总统。但选举总统时，不是众议员每人一票，而是以州为单位，每州一票，获得半数州支持的候选人即当选总统。目前众议院中共和党占据优势的州有26个，民主党占据优势的州23个。如果真出现这种戏剧化的情况，众议院就有可能将川普留在白宫，川普也将再次创造历史。

当然上面说的只是一种理论上的可能性，实际发生的机会不大。但无论结果如何，美国这次大选的复杂程度不仅让许多美国人开了眼，而且简直是一个向全世界普法的过程。民主不仅“是个好东西”，而且还是个“技术活儿”，必须靠法律和制度去落实。只要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折腾不是错、“维权”不是罪。如果穷尽合法手段之后仍然无力回天，相信川普会和平交出权力，无论他是否认输，他都只能黯然离去，这就是制度的力量，而继任的领导人需要用超人的智慧和努力，去愈合因为选举而日益撕裂的美国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