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底的北京，寒气逼人。比天气更寒冷的，是人心。 

十年前因为孙志刚事件发起“三博士上书”而为人们所熟知的许志永律师被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以“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这是继2009年刘晓波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1年后，中国又一位受到广泛关注的持不同政见者被当局“依法”惩处。

 与刘晓波一样，许志永也是甘地“非暴力哲学”的信徒；不同的是，许志永的主张比刘晓波要温和的多，他没有说过“让中国做三百年殖民地”之类的狠话，也没有起草什么宪章或者要求修改宪法；他所要求的不过是给农民工子弟以平等的教育权利和让官员们公开他们的财产。但即使这样底限的要求，当局也已经无法容忍。新上台的喜欢到包子铺上演亲民秀的领袖与他的前任们一样，熟练的运用“杀鸡儆猴”的御民之术，不仅要警告像许志永一样战斗在第一线的维权律师们远离政治，而且捎带把躲在幕后为他们提供资金的王功权们也拘了进去，并以此成功地分化了软弱的民族资本家们，让他们中的大多数乖乖地与政治划清界限，高唱所谓在商言商，专心挣钱，不谈政治。

 而且这一切，都是在法律的名义之下堂而皇之地完成。从法律专业角度来看，这不过是又一个笑话。虽然没有李庄案那么可笑，但也足以“五十步笑百步”了。

 从许志永此次涉及的罪名来说，适用的是第二百九十一条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即聚众扰乱车站、码头、民用航空站、商场、公园、影剧院、展览会、运动场或者其他公共场所秩序，聚众堵塞交通或者破坏交通秩序，抗拒、阻碍国家治安管理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情节严重的，对首要分子，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而许志永这些年所做不过是为遭受不公的受害者提供法律援助，包括三鹿奶粉和动车事故的受害家庭，呼吁解决农民工子女异地高考，以及要求官员公开财产。这些都是不涉及意识形态和党的领导地位的具体问题。如果连这样的基本诉求都视为对政权的威胁，我们不知道习主席的中国梦是个什么梦。

 面对苍白的起诉，连官方的喉舌《环球时报》也不得不承认，“许志永等人明面上的主张，包括呼吁宪政，要求官员财产公开、教育平权等等，同中国现实改革的关系是复杂的，但肯定不是截然对立的…..许志永等人不会因为这些诉求本身在今天的中国遭到审判”。既然如此，为什么试图建立开明形象的新领导人视其为芒刺在背，不除不快呢？关键在于他所采取的手段。 

由于缺乏有效的民意表达途径和司法救济途径，许志永所采取的手段主要是征集签名上网，发放宣传品，上街打条幅，或者到有关部门请愿，要求对话等。这些手法被有些人士斥为民粹主义，可是如果是在一个正常的民主法治国家，这样的行为都是公民正常表达诉求的合法行为。如果在一个正常的民主法治国家，许志永也许可以成为一个好的人民代表、一个好的议员，甚至有机会成为总统。（奥巴马当议员前也不过只是个大学法律教师，做些社区工作而已）。但是在中国，许志永只能四处碰壁，束手就擒：想竞选人大代表？对不起，党和政府有的是办法把你拉下马；想成立个非政府组织？对不起，没有上级主管部门挂靠，政府不给你注册；想给毒奶粉和动车事故的受害者做律师？对不起，法院根本不予立案,再闹司法局吊销你的律师资格；甚至想好好给学生们讲讲宪法都不行，因为学校不许你上课，最后甚至工资也不给你发。 

在一个正常的民主法治国家，如果政府部门不讲理或不作为，你可以向人民代表或议员投诉，或者到法院去起诉政府，或者通过新闻媒体曝光，但在中国你懂的，人民代表是不代表人民的，向他们反应问题是没有用的；人民法院是不代表人民的，你去告人民政府是很难立案的，万一立了案是很难胜诉的，万一胜诉了是很难执行的，万一执行了是很难不被报复的；还有人民日报和其他各种媒体也是不代表人民的，登什么不登什么，都要听宣传部的。所以在中国，如果政府不讲理、不作为，如果百姓有怨气、有冤屈，很多时候所谓正常途径是走不通的，平头老百姓要么只能默默忍受，要么只能拼命上访，期待圣上、总督、巡抚等大小官吏微服私访的时候能够体恤民情，发发慈悲。如果有幸碰见个青天大老爷，老百姓还得感激涕零、感恩戴德、拼命感谢党、感谢政府。 

偏偏许志永不愿意再作臣民和顺民，他是个法律学者，他是个维权律师，他就对宪法信以为真了，以为自己和其他老百姓都是国家的主人，或者至少是共和国的公民了吧，所以宪法上写的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都是真的了。他像祥林嫂一样天真，以为春天就不再有狼了，没想到连选举权都没有真正给你的党怎么会容忍你有组织地在党外要宪政、推法治、搞街头政治呢？党对任何试图挑战其垄断地位的行为都不会容忍，特别是在有了法轮功的教训之后，更是要把所有的挑战都扼杀在摇篮里。胆敢与党和政府争群众、争民心？就算你打着和平的旗号，宪法和法律也保护不了你。所以许志永和他的同志们出事是必然的，请不要感到意外。恶法非法，在专横的法律之下，许志永也许不会认罪，但他确实错了。他错就错在对执政党践行宪政存在幻想。他的出事，也让大家彻底放弃了幻想，与虎谋皮是没有出路的，中国不会有戈尔巴乔夫，大陆也没有蒋经国。和平演变？民主宪政？想都别想。